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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张角眯着眼睛,透过雨帘看了半天,忽然低声道:“元则兄可曾注意到,那个赵能手上握着的灰色油布包裹的棒形器物?听说,便是此物将数千贼兵打得溃不成军,而本寨不伤一人。”

一说到这个,陈规也是一脸惊奇:“这我也是听说了,据说是叫‘火枪’,可喷射烟、火、雷、铅子等夺命慑魂之物。只是,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此神怪近乎妖巫之事,多半是夸大其词,未必可信。不过……将各种火作爆炸之物塞入一管孔之中,点火喷射袭人……这倒是个好法子……”

张角挽袖伸臂于雨中,悠然道:“有如此强军,如此利器,又有着诸多人力物力。我倒是很想看一看,咱们的这位殿下,能走到哪一步……”

第一百零二章 强军初成(二)

雨势越发大了,而大校场的点将台上,教导营的结业授枪仪式依然在继续。

各营的都头已任命完毕,各队的队正任命,也已到尾声。

风雨之中,狄烈的声音依然是那样的清晰明朗:“……学员燕七郎,练考评:良;此战毙敌三人;总成绩:良。现予以结业,任命为第一步兵营第四都乙队(由于每都只有两队,所以用甲、训乙命名)队正。燕七郎,上台接枪。”

燕七郎大声应到,然后以笔直如松的军姿,踏着水花大步上台。行礼,接枪。

狄烈呡得紧紧的嘴唇倏地一动,发问:“学员燕七郎,我记得你在训练悬崖跳水一项中,多次未能通过,甚至一度要被淘汰出局。现在你来告诉我,你最终克服内心的恐惧,战胜自我,是因为什么?”

燕七郎,这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身体有些偏瘦的少年。执枪于胸,身体绷得直直的,一任大雨浇面,目光直视前方,声音高亢有力:“回禀总教官,为了荣耀,军人的荣耀!”

“俺的三哥是一名额头刺字的大头兵,他是在五年前,大宋征辽之役时,死在昔日辽国契丹狗的铁蹄之下。他为国而死,但他什么都没得到。没有抚恤、没有荫恩、没有安家费用、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来……他是一个军人,他像一个战士一样,英勇战死于沙场。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应有的荣耀,就像一条狗,无声无息,毫无价值……”

“而现在,在天平寨,俺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军人。俺无须刺字,有五亩军田、有三餐米肉、有精良甲器。俺不用见官下跪、不用上缴田税。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将腰板挺直如杆。这一切,都是因为俺成为了一名军人,是军主手下精锐一员,俺决不会玷污这个荣耀。就像夜校里,女先生们所说的那样‘人世间,除死无大事’。俺死都不怕,又何惧高崖……”

这一次,不独是陈规,连张角都倒抽了一口气。他们甚至看到了许多围观的宗室旧官中敏感之人,脸上流露出恼怒、惊讶、惭愧及沉默等各种不同的表情。

“好一个狄烈,好一座夜校……”陈规喃喃道,“这些人本是我大宋子民,他们是我大宋的农夫、商贾、军兵、匠人……朝廷不可能面面俱到,将恩泽落实到任何一个具体的百姓身上……所以,一旦有不公之事,他们难免会有不忿、怨怼。而咱们的这位殿下,恰恰就是钻了朝廷的这个空隙,利用一些无知庶民对朝廷的不满,更加以放大这种情绪。并且巧妙利用了一个夜校,让士兵们识字,同时灌输思想——他所需要的思想。如此一来,天长日久,子民终将会对故国离心离德……此人当真是一个王子,否则焉能想出这等釜底抽薪之计……”

张角也是苦笑:“想当初,开办夜校,让这些大头兵识字念书,并请诸多女子教授之时,不知多少我辈中人暗地里耻笑不齿。却不曾想到,此物竟有如此大用……嘿嘿,我张某人也算是长了一回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