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一个二十多岁,面容刚硬,颌下一圈硬髭的青年人应声而出。挺着标杆一样笔直的身体,铿锵有力地甩动手臂,踢着无懈可击地正步,在哗哗四溅地水声中,雄迈地走上点将台。他先是肃然向狄烈行了个叩胸礼,然后郑重接过狄烈亲手递来的,用防雨油布紧紧包裹的火枪。
狄烈朝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但因为留着胡子,看上去稍显老相的士官点点头,道:“你行的这个军礼,知道有什么含义吗?”
赵能不假思索回答道:“以拳击胸,胸下为心,拳拳之心,是为忠诚。”
“很好,你手里拿着这支火枪,可以轻易消灭任何一个强大的敌人。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何而开枪?”
“为了守护军主,守护天平寨,守护我们的家园。我赵能,会将枪口对准任何一个敢于挑衅的敌人。”赵能如金属般铿锵响亮的声音,穿透雨幕,远远荡开。
在屋檐下负手观望的陈规倒抽一口凉气。他知道,“军主”指的就是狄烈,这是狄烈要求手下将士在战时对自己的专用称呼。这个狄烈,他竟然用这样的手段反复灌输到军士们的脑袋里,以至于形成了条件反射,完全没经过半点思考与迟疑。这个狄烈,他究竟意欲何为?难不成,还想……
这时,陈规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看来咱们的这位寨主的心很大啊……”
不必回头,光听这个闲闲的声音,陈规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他眉头微扬,意有所指的道:“子锐兄,莫非也是有了不甘雌伏之心?”
身边出现一人,正是张角张子锐,但见他微微一笑,道:“元则兄,仅仅只是用两个月的时间,便训练出这样一支军容士气如此雄壮的军队,便是当年曾打造了西军最强之种家军的大种(种师道)与小种(种师中),都不可能做得到啊!如此雄兵,虽然目下只有数百,但假以时日,不难上千过万……这样的强军,便是与那纵横天下的金军铁骑相较,也不遑多让。安知事不可为乎?”
陈规皱眉道:“我在勤王路上之时,曾听闻康王避乱于河北,被宗泽与汪伯彦两位大人推为勤王诸军之首,又被渊圣亲旨封为河北马步诸军大元帅……眼下金虏北退,只留下区区一个如跳梁小丑般的伪楚……此时正是我辈挺身而出,荡涤宵小,收拾旧山河之际。康王殿下年少英锐,想来必有一番作为。子锐兄素有大才,却不思觑机离去,寻得康王殿下一展抱负,反而对这区区一座小山寨动了心思么?”
张角叹惜摇头:“早在一个月前,不独是我一人,几乎所有逃过一劫的官员士子都是想要走的。只是此地的地形着实险要,只需将苇泽关……嗯,好像已被那位军主改名为奈何关了。好罢,只需将此关东、南两道城门一堵。此寨数万人,便是插翅也难飞。不过……也幸好没走,当日我等上山之时,何曾会想到,这位寨主……嗯,据说也是一位殿下。咱们何曾想到,这位殿下会有如此才干,不但训练出五千精锐,更以此新建之军,轻轻松松,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数千贼兵杀得丢盔弃甲,铩羽而逃?”
陈规不以为然:“子锐兄也说了,那只是贼兵,一帮乌合之众而已……”
张角大摇其头:“不然,天平寨前后只出动了不过数百人,就击杀贼兵过半,而且自身不损一兵一卒。如此战绩,莫说是大宋土军、厢军,便是禁军也无此能耐啊!嗯,若是西军……西军虽强,以少击多,杀敌数百而毫发无损,也是不能。或许,金虏可以……”
陈规无言以对。他与张角二人,一为宋朝旧官,一为宋国士子,是天平寨内地位较高,有一定代表性的人物。也是由此,他们才有机会了解到这是一场战力多么悬殊的战斗。那些贼兵战力再是不堪,可却被数百天平寨军如石击卵般轻易砸成齑粉。这样的战绩,确实过于吓人……
实际上,陈规还真小瞧了这些太行山贼。这些人中有相当部分是积年老匪,更不乏亡命之徒。论排兵布阵,他们跟宋军没法比,但就胆气血勇而言,不要说是土军、厢军,就是禁军也都是拍马都赶不上。可以说,大宋昔日的正规官军中,除了已经覆灭的西军,一般的官兵,打这样的山地战,还真不一定干得过这些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