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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中方在铁路偿价上完全答应日本的要求,否则盐田赎金分文不能少。”铁路偿价是大项,此时已经成了秤杆上的定盘星,小幡一推一拉动辄拿它来说事,然后再压迫自己一退再退,铁路偿价一摆上桌面,小幡现在又说丝毫动不得。对于日本方面提交含大量水份的偿价单,陆徵祥未做任何表态。

“小幡特使,请将偿价单交给陆某,这需要交由国会铁路委员会以及相关部门进行审议,请恕我暂时不能给你答复。”在小幡未做出实质性让步之前,陆徵祥绝对不会有任何表态,陆徵祥知道如果接受这个方案,恐怕不出一个星期,就会遭到刺杀,自己从日本回国后,就已经接到刺杀威胁,在民族主义盛行的中国,并不乏激进的爱国团体。果然,因陆徵祥拒不表态,接下几天的谈判中,小幡甚至半主动的将偿价单连降带压,一直压到6700万日元,陆徵祥已经达到了目的。

在这几天的谈判中,西北饭店三楼会议室内狼烟四起,杀声连天,作为铁路谈判的挑梁人物,两年前从西北大学法学院毕业的年轻外交官,孙云勤的嗓子都喊哑了,作为一个进入外交界仅两年的外交新人,其在谈判桌上凶狠好斗,甚至经常拍案而起,要求停止谈判。

共和十一年元旦下午七点,结束一天辛苦谈判的众人在外交部食堂吃着简单“土豆餐”,这是标准的西北式工作餐,每人700克咸土豆泥,外加少量配菜,在市场上一份这种“土豆餐”值五个铜板,而“铜板餐”却是各政府机关食堂提供的唯一一种工作餐。

“我与诸位共事时日尚短,眼下鲁案善后正行道中途,今天在这子次诉诉心里的苦衷。鲁案善后,国人瞩目,折冲,实感不易,子次何德何能,竟敢击水中流,担此大任?所幸有诸位年轻外交人员倾心相助,勉力支撑鲁案善后之半壁江山,才有今日谈判之成果。将来鲁案善后如能玉汝于成,首仰诸位,我等已显老朽,实为无骨之外交人员,未来共和外交系赖各位,这不是褒扬前功,也是寄望于后!”

陆徵祥显得颇为激动,他知道此案一结,无论价格多少,国人绝不会接受赎买胶济铁路之举,届时如将需要有人为此负责,自己首当其冲。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如果需要负责的话,亦应由自己负责,而这些年轻人,他们才是未来中国外交的中流砥柱。

陆徵祥的话有交待后事之架势,饭桌上刚取来餐盘的众人,甚至连孙云勤这个日本特使小幡都觉难缠的人物,都愣住了,大家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任何人都明白,此次谈判在座诸人已经竭尽全力为国家争取利益,但国民却未必领情接受啊!

“好了,不谈这些了,勤敏,你觉得铁路偿价的压价空间还能有多少?”见桌上气氛异样,陆徵祥急忙岔开话题。

“一千万!”孙云勤稍加沉思后开口回答。未入外交界,不知外交前辈之艰辛,经过这一次谈判后,孙云勤才算真正明白弱国外交官之苦。谈判中,尽管自己表现冲动,但每一次都是陆团长,一次又一次挽回谈判,外交需要的并不仅仅是热血沸腾,而是实力。小幡也曾讽刺自己:“个人坚持无法改变国力的不济!”至少中国真正跻身世界列强之前,中国外交永不可能取得平等地位。

“即使再压下一千万仍然需要5700万日元才能赎回,这是近一千两百万华元!国会显然不可能接受这个数字。”陆徵祥无奈地回答。

“还能有进一步压缩的空间吗?”

“能!交通部现行的铁路会计规则可以作为铁路评价标准来考虑,所有固定资产项目在那个规则里都有明确作价标准,而且这个规则是在欧美铁路专家帮助下制定的,完全与国际通例接轨,日本人不可能说三道四,而且陆团长应该注意到一点,日本人的底线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宽松。”孙云勤的回答很坚定,通过谈判孙云勤坚信日本人的底线绝不仅仅是5700万,还有进一步压价的空间。

陆徵祥点点头,静静的用勺子吃着土豆泥,涩涩的土豆味让陆徵祥不时微皱眉头。咸土豆泥的味道并不怎么样,无论是吃惯大米的南方人或是吃惯面食的北方人,都无法适应这种伙食,但在西北市,政府工作餐上至总理下至普通公务员,只有一个选择。十六个人一顿饭的开支不足半元钱,这或许世界上最为廉价的工作餐了。

“勤敏,明天你和日方代表前往山东会同交通部专员做沿线评估,山本胜次并不好对付!”和日本人打过太多交道的陆徵祥知道孙云勤显然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于是便强调道。

共和十一年元旦刚过,一列破旧的火车“咣当”、“咣当”的在鲁中平原上缓缓东进,火车喷出的烟圈象一串问号飘逝在北方刮来的寒风中。

孙云勤站在车窗前,眉头紧锁,目光坚定。从济南府乘车东进,已经快1天了,他获得的现场评估印象是,整个胶济铁路完全被日本掏空了,让孙云勤再一次见证了日本人的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