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页

良久,司马尚双手端起酒爵,躬身致礼,又是一饮而净,“我还剩多少时间?”他可以死,但死之前他要把代北军送走,他需要武烈侯这个人质,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赵人自相残杀,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可以为赵国而做的事。

赵葱一饮而净,“三天。三天后,你把防线完整无缺的交给我。”

司马尚略显诧异。赵葱这话说得很明白,你可以带着代北军走,但必须把防线交给我。你可以倒戈,但不要帮助秦人灭自己的国。司马尚目露感激之色,但随之却是痛苦,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的心已死,随着赵国一起死了,他之所以要苟延残喘,纯粹是为了几万代北将士,把他们带回家是他的使命,是他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理由。他感谢赵葱给了代北军一条生路,给了他完成使命的机会。

司马尚给赵葱的酒爵满上,又给自己满上,然后恭敬地深施一礼,双手端起了酒爵。

赵葱还礼,酒爵高举。

“国已亡,家已破,身已死,一切,都已化烟尘。”赵葱望着司马尚,强忍悲痛,嘶哑着声音说道,“兄弟,九泉之下,你我再把盏言欢。”

司马尚的心在滴血。赵葱眼里已经没有代北军,他看到的是代北军的尸体,被秦人血腥屠杀之后的尸体。代北军不容于自己的国,又不被对手所信任,这天地之大,却无代北军的存身之地,老天何其残忍。

赵葱大口灌酒,他感觉自己喝的不是酒,而是赵人的血泪,是亡国之痛,是亡国之恨。

赵葱大踏步离去,再不回头,两行血泪流下,洒满衣襟。

司马尚望着他蹒跚而凄凉的背影,手中的酒爵无力倾倒,酒水落地,溅起点点酒花。司马尚透过朦胧灯光,透过点点酒花,看到了血迹斑斑的赵葱倒在血泊之中,看到了君王和士卿们淹没在血海之中,看到成千上万的赵军将士死在秦人的屠刀下,血流成河。

赵葱上奏,要渡河作战,向秦军发动主动攻击,而渡河作战之重任将由代北军承担。这明显就是让代北军去送死,但此策一旦成功,代北军与秦军拼个你死我活,代北军固然全军覆没,而秦军也会遭受重大损失,如此一来,中山防守兵力虽然损失过半,但一则赵国去除了内部危机,二则也有利于维持中山战场的对峙之局。

这是个两全其美之策,赵王迁令准,命令司马尚率代北军即刻出击。

※※※

司马尚书告武烈侯,诸事皆妥,代北军将在明日夜间渡过呼沱水,考虑到彼此信任有限,司马尚提出要求,当代北军三成数量的军队渡河之后,请武烈侯赶赴代北中军,司马尚将把代北军的指挥权交给武烈侯。当然,转交兵权是借口,以武烈侯为人质才是目的。

公子宝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但公子扶苏、王翦、王贲、杨端和冯毋择、赵高等人却异口同声表示反对。司马尚改变了双方约定,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王贲、杨端和坚决要求趁着代北军渡河之际发动攻击,围杀代北军,并趁机突破敌军防线,向中山赵燕联军发起全面进攻。

宝鼎沉默不语。按照前期约定,代北军在撤出战场的同时把防线交给秦军,但司马尚在信中说机密已泄露,赵王命令他渡河攻击,已经没办法执行前期约定。联想到自己叫宗越设下的离间计,这一变化还是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