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葱的心突然间像针扎一般痛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窒息难当。他停下脚步,艰难地呼吸着,两腿重若千钧,难以移动。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昏黄的烛光轻轻摇曳,给黑暗带来一线生机。
赵葱两眼无光,神情恍惚,仿佛灵魂消散一般,只剩下一副冰冷的躯壳。良久,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断,眼里的空洞和绝望渐渐淡去,苍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笑意,目光显得异常平静。
他轻抬脚步,慢慢走到案几边上坐下。
司马尚一直低着头,直到赵葱坐下,他才缓缓抬头,神色同样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
两人互相看着。赵葱始终带着一丝笑意,但笑意中蕴含着浓浓的悲伤。司马尚面如寒霜,目露嘲讽之色,嘴角处更是挂着一丝鄙夷和不屑。
赵葱双手端起酒爵,微微致礼,一饮而尽。
司马尚没有喝,他冷冷地盯着赵葱,目光像利剑一般仿佛要刺穿赵葱的心,“我把头颅给你,换代北军一条生路。”
代北军还有生路?赵葱万分痛楚,无尽的悲伤霎时淹没了他的身躯,他心在战栗,他的手在颤抖,他想哭,但泪水似乎已经干涸,只剩下一层淡淡的汽雾。
囚禁司马尚等同于诛杀司马尚,一直积压在代北军心里的怒火会爆发,代北军会疯狂,疯狂之后的代北军会失去理智,他们恨天恨地,恨所有的人,然后就是血腥的杀戮,不管是赵人燕人还是秦人,都是他们的敌人,最终玉石俱焚化作缕缕烟尘。
投降秦军?赵葱之所以认定太子丹出卖赵国,就是因为秦军绝不会接受代北军的投降。倒不是因为当年的长平之战秦军坑杀几十万赵军降卒导致赵人再也不相信秦人的承诺,而是代北军和秦军仇深似海,李牧曾带着他们两次击败秦军,屠杀了所有的秦军战俘,这种仇恨根本没有化解的可能,只有靠杀戮来解决,所以即使司马尚和代北军投降了秦军,秦人也绝不会信守诺言,肯定要杀了他们。
从当前代北形势来说同样如此。匈奴人大举入侵,秦军在代北岌岌可危,这种情况下代北军肯定要返回代北作战,这等同于纵虎归山。秦军和代北军彼此没有信任可言,从秦军角度来说,让代北军和匈奴人拼个两败俱伤,的确可以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但从代北军的立场来说,他们要生存,他们要最大程度地保存自身的实力以保护自己的家园和亲人。由此可以推测,假如代北军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秦军在代北战场将是何种结局,所以秦军不会冒着丢失代北甚至全军覆没的危险,让代北军返回代北作战。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留着干什么?当然一杀了之,以绝后患。
赵葱改变不了代北军的命运,他只能竭尽全力把此事带来的伤害和损失降到,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避免自相残杀,前线军队一旦内讧,防线崩溃,这仗就不用打了,然而,失去了代北军,这仗既便打,也是一败涂地。
赵葱没有说话,他给自己倒满酒,然后看了司马尚一眼,说道,“这杯酒给你饯行。”
司马尚一饮而净,“谢谢。”
赵葱给他倒上酒,两人各自望着面前的酒爵,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