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主子是正三品内命妇,每日有细米二升二合、细面与粳米各一升、豆一升、油一升、酱醋盐糖各四合、新鲜菜蔬五斤,并姜葱葵韭若干……另有羊肉三盘、鸡鸭鹅各一只,猪肉五盘……”

桌上早膳盘子撤了大半,余蓁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就一边拿勺慢慢喝着温羊奶,一边翻看如意递来的小册子。

一个晚上加早晨的功夫,就记了这么厚厚一册,余蓁怀疑她昨晚都没睡。

如意还在一旁给她讲解——

“每月开头,尚食局那边会送来一盒木牌,这木牌便对应着主子一个月的膳食供应,若要点菜或取膳,只管拿了木牌到膳房去兑换,倒也还算方便。”

“这是今早刚送来的。”

如意手一扬,身后就有两个宫女抬着一个描金的大箱子走上来,如意打开箱子,随手抓了一把木牌,递到余蓁面前,笑道:“主子看,就是这样的。”

余蓁拿了两个翻看着,只见一个黄色木牌正面刻了个猪头,背面是个“一”字,很明显这就是一盘猪肉的意思。另一个红色木牌上面刻着一个酒坛加一小串葡萄,应该就是指代一坛葡萄酒了。

哦,是饭票啊……余蓁瞬间懂了。

“此外,主子作为太子良娣,位比婕妤,每月有例钱六贯,每季之初,尚功局的绣娘都会过来给主子裁剪六套衣裳,再送来两套时兴首饰,如此,一年就是二十四套新衣裳、八套新首饰。”

“当然,若主子自己想另做些新花样,也可拿绸缎金银去尚功局自己找绣娘和工匠制做,只是要付些辛苦钱。”

余蓁点点头,捏着册子的页角,又往后翻了一页,如意继续解说——

“每年春节过后,主子还可在内库里领各色织花丝绸十匹、纱十二匹、绫十二匹、绢十二匹、织锦缎两匹、高丽布五匹、貂皮十张、银鼠皮十张……”

余蓁一边听着,一边暗暗咋舌。

她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大小姐,当年阿耶在世的时候,身为五品官,他每年可有禄米二百石、俸钱四十贯……如果按照唐朝的购买力折合成人民币,大概也就是年收入二十几万。

听起来挺多的,但一家人三餐四季的过日子、养几个仆人、亲戚往来、同僚上司的喜丧事份子钱……一年其实也存不下多少,偶尔倒霉碰上个灾年,物价飞涨,可能还得到外面找人借一点。

印象里,有几年风调雨顺,年底阿娘坐在炕上算账的时候,发现能存下一笔盈余,总会很高兴的对阿耶说:“咱们又给蓁娘和芸娘攒下一笔嫁妆了……”

表嫂怀孕的那年,表哥和舅舅又去跑商路,舅母怕表嫂孕中无趣,就把她接到周家玩了几日,回家之时,芸娘悄悄把她拉到房里,从柜子底下摸出来几个梨,是秦子安专门买给她的,那年长安的水果贵的要命,芸娘舍不得吃,孝敬了余虎和周氏两颗,便都留给她了。

当时余蓁眼泪差点掉下来。

“如意阿姐,”余蓁翻着册子,指着那一年只得两匹的织锦缎笑道:“你帮我记着,回头把这两匹送给芸娘,一匹留着做嫁衣,一匹给她添到嫁妆里。”

又指着那些皮草料子说:“还有这个,阿娘这几年日日跪在佛堂礼佛,膝盖容易进寒气,拿这貂皮给她做护膝最好……”余蓁偏头一笑:“如意阿姐身上的衣裳也旧了,也该多做几身新衣服。”

如意听得心头酸软,她在余蓁七岁时开始照顾她,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

不是亲人,也是亲人了。

“主子不用操心奴婢,”如意素来寡淡的面孔上有一双很沉静的眼睛,此刻微微一眨,竟有些俏皮:“主子入了宫,奴婢跟着鸡犬升天,如今也是八品的女官了,一年四季,自有宫里按定额发放衣裳首饰,哪用到主子的份例。”

正说着话,就见一位绿衣宫女进来禀报:“主子,宝奉殿来人了。”

宝奉殿就是太子的寝宫。

余蓁一愣,忙道:“快请进来。”

不消片刻,就走进来一位容长脸的小太监,提着个膳盒,满脸堆笑,低头行礼:“奴婢给余良娣请安,太子记挂良娣,特意指了一道枣泥糕给送来。”

余蓁:“免礼,快起来吧。”

如意一面扶起小太监,一面接过膳盒问道:“敢问公公如何称呼?”

“奴婢贱名二栓。”

余蓁一看那盘枣泥糕,就想起今早喂给李治的那枚红枣,觉得这太子还挺会的,当着二栓的面尝了一块,含笑道:“我很喜欢,公公替我多谢殿下。”

“殿下还说了,”二栓抬头看了眼余良娣,又弯下腰:“让您好生梳妆准备一番,巳时要随他同去给皇上请安。”

昨晚听李治提过一嘴,余蓁倒也没有太惊讶:“我知道了,辛苦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