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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国舅 春溪笛晓 800 字 2022-11-24

东明使团所在的院落与从前东明的附国——高丽的使团相邻。刚安顿好,已依附于狄国的高丽人就闻讯走了过来,冷语嘲讽:“不是天朝上国吗?怎么巴巴地跑来称孙子?”当初的靖和和议之中,有一项便是赵德御奉狄主为叔父。天子自认为侄,那么底下的一干人,自然是“孙子”!

护送东明使团的将士气得涨红了脸。眼看剑拔弩张,马上就要起纷争,国舅爷突然从里头走了出来,笑着招呼:“金使君,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那为首的高丽使者脸色一僵,连道:“你也在这?你怎么也在这儿?”他一甩手,转头道:“我们走!”

竟是狼狈地回去了。

瞧见两侧的将士一脸莫名,国舅爷不吝解释:“我与这高丽使者……有些交情。”笑了笑,他吩咐:“我出去一趟,世子若问起,便说我傍晚便回来。”

等守住院门的将士回神,他已经消失在驿馆。

而在驿馆的另一处,被国舅爷称为“金进贤”的高丽使者正被同行的人问询:“金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大人好像……”

“好像很怕那个家伙是吧?”金进贤脸色终于恢复了不少:“那家伙是疯子!当初狄国国君挥师南下,覆灭东明是指日可待,因而国主遣我等前去求附于狄,没想到刚巧遇到这人入金营!当时狄人有意羞辱东明使臣,命人将我们这些使者领到军中妓营旁的营帐等待召见。那妓营不时传来东明女子的啼哭声,还有不少狄兵在品头论足,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一旁的狄军偏将讽道:‘你们东明妇女果然了得!能同时伺候好几个我们北狄的好儿郎!’这人却笑应:‘那算什么?如大人般英伟,当一人御数女才是。’然后与这偏将举杯共酌,聊那汴京风流逸闻,还大谈当初明钦宗为名妓柳一眉与大臣争风吃醋之事。那嘴脸实在叫人恶心,可那偏将吃这套,两人越聊越欢,只差没把臂同游烟花巷!”

“这还只是刚开始而已,”回忆逐渐清晰,金进贤脸色极为难看:“第二日狄主接见来使,在主将大营中设了一锅煮沸的油水,里头滚着恶心的肉块。狄主说:‘久闻王孙肉嫩美,只是不知烹调是否得当,明使可否替我稍尝?’竟是人肉!而且还来自于东明王室!见那些肉块被油烫得滋滋作响,许多人忍不住吐了出来,可这人却从容接过双箸,夹起肉块往嘴里送,而后答道:‘油烹易老,不若清炙来得鲜美。’”

一干高丽使者闻之色变。

金进贤接着道:“见为难不了他,狄主身后的狄国国相萧进哈哈大笑,说:‘好!好!明使气度果然不同于常人。那明使认为,这些小国来使当着主君的面仪态尽失,又该怎么处置?’这人说:‘当诛!’”提及往事,金进贤神色惊悸:“当时为我高丽正使的朴正善大人,就是死在他手里的!”金进贤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时他自己吓得尿湿了裤裆,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这也是他听到国舅爷那一句‘风采依旧’时狼狈逃退的原因——其中讽意,也只有当初在场的人才能知晓。

想到那个对谁都笑脸相迎,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毒戾狠劲的东明国舅,金进贤郑重吩咐:“你等记住,尽量不要与东明使团起冲突。”

高丽使者喏喏应是。

巧的是,此时驿馆屋顶上,仰躺着个衣领半敞的男人。他的一身装束不同于狄人那便于骑行的胡服,竟是多年前东明曾风行一时的大袖宽袍,平添了几分俊朗风流。听得那高丽使者细细说来,那带着几分不羁的凤目兴味更浓:凡能忍人所不能忍者,必有大谋!

有趣,有趣!定要会他一回。

——

国舅爷自是不知驿馆内的暗涌,他正准备前往上京国相府。

上京的构设其实是比照汴京的,只是那楼宇却似横刀劈成,一眼瞧去少了几分雕琢,多了几分粗犷与肃杀。国相府离驿馆不远,国舅爷上马过了三条长街,便看见了那朱门紧闭的华贵府邸。

照理说国相门前应当门庭若市,可如今这国相府却倍显冷清。多少猜出了其中因由,国舅爷笑了笑,翻身下马,将名帖交给守门的人。不一会儿,便有人领他进府。

作为狄国最推崇东明诸制的变革派倡导者,萧进的居所颇为风雅,扶疏花木间隐见楼台影绰。直通内苑的长廊前有一碑,上题“半遮园”,细细一看,果见绿影遮了碧湖,亭台挡了青丛,翠林又掩了亭台,连点缀其间的春蕊也半隐于叶下,不似别处开得那样艳绝,深得“半遮”的意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