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练钧如一行在那所民居中见到长新君樊威慊时,却着实大吃一惊。这种时候,人人都以为这位周侯之弟在封地厉兵秣马,谁知他却亲身到了此地。一别数月的功夫,练钧如似乎觉得长新君樊威慊年轻了些许,心中更觉惊讶,口中却是客气得很。“长新君,想不到今日能够在丰都再会。说起来如今情势纷乱,我也即将离开周国,您择了这个时候和我相会,莫非是有什么大事么?”
“无甚大事,我之所以拣在这个时候和殿下一会,一来是为了给殿下饯行,二来是为了小儿欣远,这三嘛,则是想看看殿下是否会爽约!”樊威擎狡猾地挤了挤眼睛,引得练钧如不由莞尔。
“想不到长新君居然会信不过我,看来还真是我往日疏忽了!”练钧如自嘲地一笑,随即朝四周看了两眼,面色便有几分诧异,“长新君适才所言,似乎还为了洛公子有事找我,可我怎么没看见他的人影?我这次到丰都也没来得及和他打过几次照面,想来真是有些遗憾。”
樊威慊抚掌叹道:“近日变故太多,欣远自从获封嗣子之后,我也不敢放他出来,少不得我这老骨头多多劳动罢了。不过,殿下以后可是得改口了,欣远已经正式入了樊氏一脉,今后世上再无洛欣远,只有樊欣远。”他见练钧如回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便又站起身拿起一叠奏疏道,“你想必也知道我频频向陛下送去这些东西,如今你也该知道其中含义了。兄侯虽然勉强立了樊嘉这个世子,但其后的风波想必也难以平息,只要这件事情一日未完,他就一日也别想消停。”他突然露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看上去颇为可怖。
练钧如自是知道两兄弟之间的重重芥蒂,但听对方的口气,似乎此次之事,樊威慊根本就是知情者,这令他不由感到心中一沉。然而,这种交锋的时候,他万不敢露出心中情绪,刚才那话也不好多作反应,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不过,如今洛欣坚和洛家都随我去了封地,殿下此去夏国,便没了周国贵胄随侍,所以我已经分别向陛下和兄侯上书,让欣远在夏国边境候着,到时他就可陪伴殿下左右,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樊威慊见练钧如不答话,知道他心中还有一杆秤,立刻便调转了话题,“欣远这孩子虽小,却是懂事得很,至于身份嘛也决计胜过其他三人,殿下应该不会觉得,我诚意不够吧?”
练钧如连道不敢,也寻不出什么道理来反对,毕竟,樊威慊敢于这样提出来,想必周侯也早已答应了。不过,此中关节却是极为蹊跷,毕竟周侯樊威擎一直在拉拢自己,如今放任樊欣远跟在自己身边,不啻是给死敌帮忙。他思来想去也寻不到缘由,也就索性不去想这些麻烦事,只是打叠精神应付樊威慊的话语。
尔虞我诈之间,练钧如也勉强相信了樊威慊的诚意,不过,对于这种动辄以人为质的作法,他却是无法苟同,想来乃是如今列国权贵的习惯。足足两个时辰后,他方才和孔懿二人悄悄回到了府邸,却得知上卿尹南已经等候了多时,忍不住长叹一声。时值他离开周国前夕,怕是应付这些人就得费去大笔功夫,然而这些人情上的勾当他却着实无法拒绝,只能勉强振作精神,摆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匆匆往大厅赶去。
“兴平君殿下,外臣有礼了!”尹南一见正主儿一行进门,就忙不迭地起身欲跪,却被练钧如一把搀扶了起来。“尹大人乃是姑父也要敬重几分的老臣,我如何当得起你这一拜,快快请起。你年岁大了,还是坐在这里好!”练钧如拣了一个凉爽通风的位置让尹南重新坐下,又喝令仆婢将冰盆挪开了一些,以防这位看上去脆弱苍老的周国重臣吃受不住。
“殿下真是客气,唉,外臣真是老了。”尹南连忙欠身谢过,见四周闲人退尽,方才说出了自己来意,“殿下您也知道,主上为了先前的事,对我尹家多有不满,唉,这都是我一念之差所致,原本不该麻烦殿下。奈何外臣这上卿爵位也到了应该交付给长子的时候,主上却一直未曾吱声,所以,所以……”他说着竟是难以为继,脸上尽是尴尬之色。
练钧如先是一愣,随即便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随意地在厅中走了几步,最后才点点头道:“尹大人放心,若是可能,我自会向姑父进言,想来尹家和孟家同是周国支柱,姑父定不会轻易冷落了你们。”他见尹南大喜过望,又露出了几分告诫的神色,“不过,恕我直言,尹大人位居上卿,这所谓的立场就至关紧要了。姑父前些时日曾经透露过要重设国相一职,这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