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谢蝉在正堂带着仆妇整理画稿,她今天等谢嘉琅回来的时候画了张稿子,这会晾干了,明天要送去范家。
文宇看出谢嘉琅的踌躇,问:“你是不是担心九娘跟着你去平州城要吃苦?”
谢嘉琅望着忙忙碌碌的谢蝉,道:“我想让她和文兄一起回安州。”
京师还有长公主的势力,江州牵扯多,她留在京师或是回乡,他都不能放心,想来想去,只有去安州是最安全的。至于带她一起去平州城,那太自私。
文宇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九娘。”
第二天,文宇告诉谢蝉,回去的时候会带她一起回安州。
谢蝉脸色变了。
文宇不禁抖了一下:“你大哥说的。”
谢蝉直接去找谢嘉琅:“哥哥,我先和你一起去平州城,等你安顿好了再说。”
谢嘉琅摇头,态度坚决:“你随文宇回安州,等我安顿好了给你写信。”
谢蝉脸颊鼓起。
谢嘉琅没有心软,抬脚走开了。
谢蝉无奈,他素日温和,她差点忘了他固执起来有多么固执。
接下来几天,不管谢蝉怎么软磨硬泡,谢嘉琅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肯带她去平州城。
到最后,连文宇和青阳他们都劝谢嘉琅带着谢蝉一起去平州城,他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月末,这届士子陆续离京,陈御史迎合圣意,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杨硕宗的案子,有张鸿他们送去的罪证,杨硕宗无可抵赖,被南下的亲卫捉拿进京,数罪并罚,杨硕宗进京不久,和长公主夫妇一起被遣送出京师。
百姓额手称庆。
这件案子告一段落,众人放下心。
谢嘉琅从吏部领取来文书,等文宇和谢蝉出发,他就启程去平州城。
谢蝉不和他怄气了,帮他收拾行李,叮嘱他路上小心。
谢嘉琅听着她一声声关切的嘱咐。
她问一声,他就应答一声。
忽有仆从来报:“大人,江州家里来人了!”
两人抬起头。
院门乌泱泱涌进一群人,谢嘉文走在最前面,跟在他身边的小娘子眉目清秀,正是他的妹妹谢丽华。
谢蝉怔了怔,起身迎两人进屋。
兄妹俩风尘仆仆,先恭喜谢嘉琅:“我们来的路上知道大哥授官平州城知县了,恭喜大哥。”
跟着他们来的仆从抬进来几口大箱子,放在地上。
谢嘉文道:“这些是大哥书房的书,我理了理,给大哥带过来了。”
“辛苦二弟了。”
谢丽华指着另外几口箱子,对谢蝉道:“九娘,这些是你在家中的画具、画稿,我问过六婶,这次顺路一起带了过来。”
谢蝉谢过她,叫人去准备热水热饭,谢嘉文和谢丽华换了衣裳,过来吃饭。
谢嘉文说了家里的事,看着谢蝉道:“六婶和十二郎已经搬去安州了,五叔五婶和宝珠妹妹陪着,就住在九娘以前买的宅院,左右近邻都是认识的人,我来时,六婶说她现在很好,叫九娘你不必挂念她,你跟着大哥好好的,她就安心。”
说着拿出一封信。
谢蝉拆开信看。
信是以周氏的口吻写的,她说安州很好,离江州那些族人远了,日子很清净,范家人常上门嘘寒问暖,五叔五婶和宝珠陪着她,她也不寂寞,谢嘉义每天去文家和文家子弟一起读书,比以前懂事多了。
谢蝉看完信,心里更踏实了点。
她问谢丽华:“三姐姐怎么和二哥一起来京师了?”
谢丽华嘲讽地一笑,“祖母和我阿娘他们帮我说亲事,我不想应承,只能和二哥一起出远门。”
头一次出远门,她很害怕,不过当她踏出家门、看到路上那么多热闹后,她发觉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九娘,我还带了一些人来见你。”
谢丽华要仆妇出去传话,不一会儿,一群妇人走进院子,给谢蝉磕头。
谢蝉走上前,扶起为首的妇人,认出对方是江州绣坊的一个绣娘。
“九娘,我们听说你离开谢家了,和范家在京师开铺子,我们就求二公子和三小姐带着我们一起来。九娘,你是我们的老师,给了我们吃饭的本事,你去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其他人纷纷附和。
谢蝉看着眼前一张张风霜满面的脸庞,和她们每一个人对视,心中热流滚动,笑着点头。
她要仆妇带着绣娘们下去休息,京师的铺子正好缺技艺熟练的绣娘,可以直接把她们安置到铺子去,再请范德方帮着照看,掌柜管事已经选好了,范家出人,他们有十万两投资,要派人管账。
这么忙乱下来,谢蝉推迟归期,吏部催促,谢嘉琅启程的日子到了。
谢嘉琅出城的那天,都去送他,谢蝉折了枝柳条塞在他手上。
骑马走出一段距离后,谢嘉琅回首遥望。
杨柳依依,谢蝉还在原地目送他,身边簇拥着一堆人。
谢嘉琅收回视线,握紧柳条,策马走远。
宫中。
李蕴把长公主被遣送出京师的消息告诉李恒,李恒脸色骤变。
“皇兄,你怎么了?”
李恒摇摇头,收敛情绪,示意自己没事。
等李蕴走了,李恒如坐针毡。
入夜,窗户忽然传来几声轻响,一个小太监的影子映在窗上,小声道:“殿下,他们已经进京了。”
传完话,小太监立刻离开了。
李恒神色缓和下来,闭上眼睛。
“阿郎?”
一道柔和的呼唤在身后响起。
李恒回过头。
女子坐在案几旁,端起一只晶莹光润的绿色瓷碗,道:“汤快凉了。”
李恒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淡地应了一声。
女子端着瓷碗,启唇。
不要喝!
闷雷般的声音在李恒头顶炸响,他看着那只绿色的瓷碗,浑身血液沸腾,刻入骨髓的悔意攫住了他。他汗如雨下,挣扎着冲上前去阻止,却动弹不得。
梦中的李恒反应平静,他只是扭过脸,仿佛事不关己。
她只是皇帝塞给他的妻子罢了。
他心里想。
女子喝下那碗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