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小姐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进来,放在孙中山面前的桌上,微笑说道:“在定都问题没有结果之前,袁世凯也只能拍个电报吓唬一下李帅,可是李帅是能被他吓唬住的人吗?”
“定都?”孙中山看着手里袁世凯的“咸电”,愣愣的出神。
宋大小姐知道孙中山在想什么,他们的麻烦比李想更麻烦。
她轻轻说道:“英国驻南京总领事威勤逊公然向外交总长王宠惠表示,迁都南京是一种‘过分的要求’。有列强的撑腰,袁世凯的态度便凶横起来。致电南京的口气像摊牌,说什么‘北京外交团向以凯离此为虑,屡经言及。奉江两省时有动摇,外蒙各盟迭来警告,内讧外患逮引互牵。若因凯一去,一切变端立见,殊非爱国救世之素志,若举人自代,实无措置各方面合宜之人。’接着又威胁说:‘反复思维,与其孙大总统辞职,不如世凯退居。……今日之计,惟有由南京政府将北方各省及军队妥筹接收以后,世凯立即退归田里,为共和之国民。当未接收以前,仍当竭智尽愚,暂维秩序。’袁世凯不能南下就职的理由充满挑衅的味道。特别是‘由南京政府将北方各省及军队妥筹接受’一句充满杀气:只要南方有本事将北方的军队一并接受——所谓北方的军队,主体当然是袁世凯的北洋军——他就‘退归田里’去当农民。这等于在提醒先生,如果南方一意孤行,即使袁世凯答应,北洋军也是不会答应的。”
孙中山把“咸电”往桌上一丢,太息一声道:“袁世凯敢于这样说话,是由于他在舆论上占有优势。”
确实,就建都地点问题而言,全国各方主张北京的浩大声势,远非孙中山所能抵抗。
张謇领导的原来宪友会鼓动拥袁党派和势力做袁的后盾,民社、中华民国联合会、国民协会,以及《民立报》、《神州日报》、《时报》、《时事新报》、《大共和日报》等八大社团,联名致电江苏都督庄蕴宽,(程德全出任南京临时政府内务总长后,庄接任江苏都督),并要求他转告黎元洪、各省都督、谘议局说:“查北都关系外交内政最巨,若舍北取南,帝党有死灰复燃之虑,强敌有乘机侵略之虞。望公电抗议,以全大局。”
章太炎一直以打击孙中山为己任,被张謇一串辍,他在建都之争中,它带头反对建都南京。他以上海光复会总会的名义,分别致电南京临时政府参议院和袁世凯,反对民国政府设在南京,要求袁世凯即在北京就职,“以顺舆情”。《大共和日报》事后宣称:“自本报首先发议主张北京,而参议遂倚为后援,南京政府尔有所惮,无复固执,而首都之问题以定。”
江苏都督庄蕴宽实际上是张謇的传声筒,江苏都督府自成立以来,一直掌握在以张謇为代表的立宪会的士绅手中。庄蕴宽有了八大团体要他出面抗议孙中山等建都南京的决定,便立即通电全国说:
阅报载大总统咨交参议院全文,……光明磊落,薄海同钦,但附有办法条件,一临时政府地点设于南京,为各省代表所议定不能更改;一辞职后,俟参议院举定新总统到南京受任之时,大总统及国务员乃行辞职。二项办法,蕴宽期期以为不可。各省代表所议临时政府地点设于南京,乃南北未统一以前,今事实既已变更,则前议岂有拘执。至政府地点之应设在南京,与新总统之是否须到南京,当就事实上论之,不可参以主客尔我之见,致起中外猜疑。今姑设为问题数则:一现势上观念,如袁公南来,北方各省能否保持秩序,满蒙等处能无联外人拥幼主以破坏全局之事否?一地点与历史上之观念,披览地图,南京能控制西北各边否?中国古时除洪武一代外,南京有建都之价值否?一外界上之观念,东西各国能不反对迁都否?以鄙见测之,舍北就南种种危险,将使和平解决之共和政体自生荆棘,致启争端,曲直固不必言,利害岂能不计?前见《大共和日报》十三日登有《章太炎致南京参议会书》、《民立报》同日登有空海《建都私议》,业已阐发尽致,太炎谓都南京之毒有五,有八报馆持论鉴定衡平,毫无偏倚,蕴宽南人,岂不以南都力便利,顾以大局所系,自当奉总统府删电转达袁公真电,有极愿南行,祗因北方秩序不易维持等语,自系实情,明者自能鉴之。谨贡所见,以待公决,庄蕴宽叩咸。
庄蕴宽的“咸电”电发表后,安徽都督孙毓筠通电表示:“袁君电称北京秩序不易维持,东北人心未能一致等,尚系实在情形,藉令举足南来,大局必定为牵动,故定都宁、鄂之说,目前决不能行。”
顺直谘议局也通电响应,提出迁都南京之五虑,即:“关东一带现在正忧蠢动,又有外人从中窥伺,风声吃紧,可虑一。京都未靖,倘一摇动,难保不死灰复燃,再生意外之变,可虑二。各国公使对于此事皆喷有烦言,稍一不慎便生交涉,可虑三。庚子乱后与外国使馆订有使馆通路之约,若移南京则江阴、吴淞等炮台,必须撤毁,利害关系甚大,可虑四。蒙藩回藏,正待经画,倘一移则控御失宜,不但于殖民不便,且恐内讧外侮后患方长,可虑五。若就吾国历史上考察,则南不如北尤为彰明较著。”
天津的旅津南十省绅商代表崔文藻、徐铮等十余人,致电孙中山说:“临时政府宜北不宜南,章太炎先生论说极详,兹不复赘。恳乞允临时政府仍设北方,以维大局。如不得请,则拟邀约各省绅商来南京,哀请于大总统之前,必得请而后已。”
对于庄蕴宽反对定都南京的通电,临时政府外交次长魏宸组致电驳斥道:“公为都督,行政中人也,即政府一分子也,对于国家大计,有所陈述,当告之总统或各部长,能行者以中央之命令行之,否则由中央政府交于议会,决定而后行之。断无以一人之意见,经电各部、各省、公人、私人及各报馆,至有类于耸动社会,反对政府,扰乱秩序之理。令中外闻之,将谓我政府何也。且公所提各问题,固易解决,无俟过为研究者。维持秩序,赖有兵力,固与袁之在南在北无关也。控制西北,亦视兵力与政治若何,决不因京城为转移;英于印度,法于安南,美于菲律宾,未闻因京城之远而失也。联外,拥幼主,系公过虑。至全国反对一节尤为大谬。义师一起,商务全消,各国何尝不反对,吾人固未尝先求外人之同意,而后施革命也。”
黄兴也以公开信的方式狂喷庄蕴宽。
又有鄂州革命军以十万革命军人名义联合向孙中山、黄兴通电说:“公等和平解决之苦心又为国人所欺,然以建都问题既经参议院第一次议决而不克实行,则袁公之心路人皆知。公等何必因循从事,希图苟安,坐令北氛逼人,胥我貔貅行见拼命流血换来之民国政府几奄奄无声息,可为痛哭。袁果赞成共和则请速推诚布公毅然南来,若犹眷恋于专制窠穴,负隅思逞,某等誓必提兵北上拼死一战,不血洗二百余年之秽污地不为黄汉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