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知道,五年前的扬州事故,皇帝何等惊魂痛惜,雷霆震怒,伏尸焦土,怎有心思偎翠倚红?!而傅恒一到扬州地界,便明示过知府沈嵛,因此那些瘦马的主儿一早便断了门路。沈嵛出身书香之家,乃先帝年间的三甲进士,自己只娶了一房妻室,生有四子,于扬州城花街柳巷里待价而沽的“瘦马”虽耳闻亦未见过,傅恒正人君子,而皇帝不苟言笑,性冷且肃,心思极难揣摩。况古有规箴:“庶人好色,则亡身;大夫好色,则失位;诸侯好色,则失国;天子好色,则亡天下”,知皇帝勤政,从未听说有声色犬马之好,更念念不忘大行皇后,谥“孝贤”,想他定是不喜脂浓粉溢污颜色。及见容妃便明白了,皇帝,怎会舍此魂魄生精髓之国色而就勾栏?!再后来见傅恒妻与皇帝的光景,不觉十分诧异,才和夫人在房中谈论,沈夫人断言圣上风流倜傥,而她其实并未见过皇帝。
第二日一早,魏湄和李氏说,自去年永琰洗三后,只在宫廷典礼上见过纳兰夫人,自己既然已好了,本应请纳兰夫人进来叙叙,但听说她也有喜了,别劳动她,具个帖去问候一下。先请容妃庆妃吃茶,就是年前。李氏点点头,道:您这头多事,纳兰夫人也忙,但您两个都是多子多福的大贵命格,合该多亲近。后宫和睦,皇上心里也定然欢喜。奴才马上就叫去办……然后压低声音道:您可千万千万别问那事儿!可了不得!魏湄笑着点点头,道:那不过是个玩笑,本宫知道您是一心为我。本宫叫细君嘱咐厨房今儿给您做喜欢的海参炖烂蹄儿,您多用点。李氏忙跪下叩头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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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葱黄】是中国色,十样锦比三文鱼的颜色稍黯淡些,还是艳色,葱黄也是艳丽的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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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晚清宫女回忆,宫规森严,不允许宫女浓妆艳抹,除去正月和万寿节外,平常不许穿红和抹胭脂,宫女必须淡妆。宫女被杖责,就是【褫衣廷杖】,挨竹板子,疼是小事,丢人是大事,让执法的太监把衣服一扒,裤子褪下来,一点情面不留。内廷的规矩,挨打,是要肉直接挨到板子的,不许垫中衣,趴在廊庑的滴水下,一五一十地挨打,打死也不许出声。跟太监挨打不同,太监挨打不脱中衣,要大声求饶。但这可能是因为慈禧酷戾,之前宫里的制度如何不得而知,只知道虐待打死宫女乃是重罪,妃嫔要被处置,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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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杖责宫女太监,可见乾隆对惇妃的处罚上谕:“諭諸皇子、及軍機大臣等、昨惇妃、將伊宮內使喚女子。責處致斃。【事屬駭見】。爾等想應聞知。前此妃嬪內。間有【氣性不好】。痛毆婢女。致令情急輕生者。雖為主位之人。不宜過於很虐。而死者究系窘迫自戕。然一經奏聞。無不量其情節懲治。從未有妃嬪將使女毒毆立斃之事。【今惇妃此案。若不從重辦理。於情法未為平允。且不足使備位宮闈之人。】咸知警畏。況滿漢大臣官員。將家奴不依法決罰、毆責立斃者。皆系按其情|事。分別議處。重則革職。輕則降調……諸皇子、可不知所遵守乎。至若縱性濫刑。虐毆奴婢。不但福晉格格等不宜有。即諸皇子亦當切戒。【且如朕為天下主。掌生殺之權。從未嘗有任一時之氣。將閹竪輩立斃杖下。】諸皇子豈不知之。從前小太監胡世傑、如意等、在朕前常有惹氣之事。【不過予以薄懲。杖責二十。極多亦不過四十者。】諸皇子當遵朕此諭。咸知效法。倘或管教不嚴。及自行任性毒毆。致死奴婢者。朕一有所聞。必不輕恕……將此旨交總管內務府大臣。傳諭內府諸人知之。並著繕錄一通。交尚書房、敬事房、存記。令諸皇子共知警省。永遠遵奉。”以上是节选,全文非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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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位惇妃,在小说第四卷 铭绣的事中已然在旁白里提及,她经常虐待打死宫女,乾隆对她十分不满,因她是十公主的生母,而乾隆宠爱晚年所生的十公主,她总算还保留着妃位,只是常年削减分例。由以上可见,三十杖应该不至于死人,但若身体不好也可能致死。在原剧中,四阿哥被袁春望设计关入宗人府后,承乾宫一个宫女因戴花(其实是由袁春望故意戴上),继后看见,生气责打,说她妖娆给谁看,被皇帝遇见,皇帝走后,继后叫打宫女三十鞭,说她浓妆艳抹破坏宫规,后来这个宫女被袁春望投井,嫁祸继后虐死宫女,继续挑起皇帝对她的不满,致使帝后失和,好策动弘昼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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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瘦马】在原剧中提及扬州选了两个色艺双绝的瘦马上御舟,继后十分生气。“瘦马”即牙公和牙婆低价买来贫家幼女,养成后再高价卖出去,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这和商人低价买来瘦马,养肥后再高价卖出的经营方式一样,所以称为“瘦马”。扬州在古代是两淮(淮南淮北)盐商的聚居地,盐商当年可谓是富甲一方,生活奢侈程度可与皇家媲美,他们的富足由此也养活了一大批傍其生存的行业,“养瘦马”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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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明清时期,“养瘦马”成了一项暴利投资,有一大批人专门从事此项职业。瘦马的一个品评标准是小脚。那些未能嫁入富豪之家被挑剩下的“瘦马”只能被迫没入青楼,在秦淮河畔,“扬邦”歌妓大多是“瘦马”出身。那些煞费苦心“养瘦马”的人口贩子,赚得盆满钵满。据《续金瓶梅》所记载,一等“瘦马”能卖得一千五百两以上的银子。笙歌燕舞,脂浓粉溢;夜色深处,多少“瘦马”,无人记得。李氏所说的南巡是指乾隆二十七年的又一次南巡,在历史上,令贵妃于二十七年正月随驾南巡,十一月生十六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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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服是在举行重大活动时穿戴的,是嫔及以上等级的妃嫔所穿的服饰,而嫔以下的贵人、常在、答应是没有礼服的,换言之,她们没有资格参加宫廷的重大活动。
第309章 【番外】福贵人(三)
且不说这延庆斋里情潮暗涌,好一番思量,李玉在第二日下午,便去绮思楼,把头天晚上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容妃。容妃穿着榴花红的舞衣,荔枝色金绣软鞋,正在转圈圈,见李玉欲言又止,便叫罕古丽和屋里的人都下去。然后扶着李玉的手,在榻上坐了,又叫李玉对桌儿坐着讲话,听完便笑。李玉道:娘娘,您别笑,您不争,可别人在争,贵妃娘娘就罢了,但下面的人,谁不想要着永远的荣华富贵,不光奴才明白,皇上更明白!
容妃娇软气促,鲜润的脸上沁出细细的汗珠,一边用两手对脸扇风,一边笑叹道:李玉,难为你,这么为了我。别人要争,便让他们去争,还能拦着不成?魏湄有那么多皇嗣,她下面的人自然觉得应该。
李玉只觉香风阵阵,也叹道:娘娘本可得多少皇嗣呢!奴才就是觉得,这人心不足,没个完了!皇上也是这一般儿想法,昨儿晚上回来时,他对奴才说:‘你明日传朕口谕给皇后,令贵妃麟趾在腹,多有不适,心情不免烦闷,要庆妃带永琰搬入延庆斋陪伴照料’。回来后又说:‘也不必急在明日,过了冬至吧,陆晚晚那日和朕说,要给永璐做祭,免她两个一处伤心。慈母爱儿之心,厚地高天’。您看,是不是?若不是体念令主儿,定要这起子奴才好看!后宫就不能消停点儿吗?就不能让皇上省点儿心吗?不说劝慰主子安养皇嗣,还教贵妃娘娘将身边人给皇上,给皇上做什么?皇上现今儿是去探令主儿。再说了,给人,皇上就要?当万岁爷是什么人?
容妃笑起来,道:好了好了,本宫安慰皇上就够了,还要来安慰你这个奴才,又是多大点儿事,皇上是担心魏湄。李夫人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李总管别放在心上。李玉道:关于阿依姑娘,她心里明白着呢,不过是装傻,令主儿和其他各宫主子哪用得着。她运气好,因是奕禄家的,当时在园子里的一点子旧识,令主儿说她出身大家,读过书,气性好,又有年纪,最是稳妥,请皇上恩典,让她入宫在身边伺候,最是亲近厚待于她,还要如何?最后说的那话,是赌气?还管到皇上去不去了?这叫稳妥?嘿!
容妃又笑。李玉道:您还真别笑。这宫里头,就没小事儿,无风还起三尺浪,上回那宫女,若不是娘娘想法儿让她出去又给了三十两银子,能请个大夫医病,迎儿的小命儿就没了。先皇后娘娘在的时候,宫里不会这么严苛,但奴才们确实是容易上脸子,您看看刚说的,是不是不管不行?容妃停了扇风,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