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群臣才反复劝谏,说您还是直接下命令吧,是杀是逐,我们都不反对,就是千万别见那老和尚为好。
裴该对此笑笑说:“卿言以释教善能蛊惑愚夫愚妇,乃以朕为愚夫乎?”他这一开口,当即便有御史站出来弹劾熊远犯了大不敬之罪,要求下狱论处。裴该不禁苦笑,心说既为天子,我这一言一行都会造成喏大的影响啊,岂可不慎之又慎……原奏驳回,却并不怪罪熊孝文。
等到佛图澄师徒进入洛阳城以后,裴嶷又请求觐见天子,备言城内愚民设香案迎候之事,说:“可见释教蛊惑人心,有伤国家之政,恳请陛下勿见图澄,并连吉友(帛尸梨密多罗)一概驱逐,戒令凉州,勿再允西僧入境。”
裴该什么宗教都不信,但相比本土道教来说,对于佛教反倒更有好感一些,因为西域僧东来传教,并不仅仅带来了佛教教义和迷信思想,也带来了西域乃至印度的风俗、文化,对于促进中华文明的发展是起过一定作用的——起码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缺失的不少内容,就要靠印度哲学来补足。
所以他并不打算严禁佛教——估计也禁不住,精神鸦片对于苦难之人而言,总是有所需求的,再者说了,若释教不行,必使道教一家坐大,反倒于统治不利——执意要见一见佛图澄。裴嶷无法可想,只能提出,陛下您别私见,让我等侍坐行吗?倘若那老和尚欲图“舌灿莲花”,蛊惑天子,我等便可当场驳斥之。
但是他想左了,裴该关注的只是佛图澄这个人而已,于释教教义并无兴趣——而且就理论上说,比裴嶷等人甚至于如今洛阳城内信佛的士人,懂得更多——因而见了佛图澄之后,也就问问你当初是怎么跟石氏相处的,斥责其依附羯寇罢了。
佛图确实能言善辩,又学得一口标准的中国话,当即侃侃而谈,把自己描绘成一朵白莲花似的,说我服侍石氏,专为劝他们少杀戮,安百姓而已,真没有助纣为虐之事啊,还望天子明鉴。
最终裴该决定,将佛图澄师徒圈禁在白马寺中,专心翻译佛经,而不准与外人交往。
佛图澄能说中国话,他几名弟子皆士人出身,能译写经文,正好施其所长,促进西域、印度文化和中国文化的融合。但既然口舌那么便给,你就别去传教啦,免得真如裴嶷所言,蛊惑人心,培养太多的信众出来。
至于那个帛尸梨密多罗,本来无罪,不便责罚,也不好加以驱逐。好在那家伙始终学不会中国话,要通过翻译传教,估计传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随便他好了。
——在原本历史上,就是帛尸梨密多罗在南,而佛图澄在北,各宣教义,相对而言,东晋南北朝时代的南方佛教,重于玄理,北方佛教则更重宗教活动,就也跟这二番僧的能力、性格,不脱关系。
——————————
这时候的建康城内,又陆续有臣僚上奏,恳请司马睿践天子位,甚至于编造出司马邺已经被华人谋杀的消息。那么既然故天子已经没了,晋之天下,不可无主,大王您又岂可不绍继祖宗之业,登基称帝呢?您瞧,就因为但称晋王,而不肯践祚,导致咱们跟巴氐都没法来往,导致刘琨等忠臣最终投入华人的怀抱……
随即就在王导等人的一再怂恿下,司马睿在建康城内为司马邺发丧,上谥号为“孝愍皇帝”,并于城外建衣冠冢。
只是司马睿仍坚持不肯称帝,他甚至跑去向吴兴太妃裴氏哭诉,说:“茂弘等乃欲置孤于火上啊,孤实无僭越之心,叔母其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