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师乃是一种古老习俗,两军对阵之时,先由猛将前出,一对一地打上一场,胜者可以鼓舞士气,败者难免人心沮丧。只是史书所载,这种风气主要盛行于西周到春秋,阵前致师的多为战车,或较御术,或较射术,或比车右的蛮力;战国以后,战车逐渐退出战争舞台,致师之事乃日趋式微。
后世所谓的“武将单挑”,其实就是由致师风俗演化而成的,《新唐书》中即有“令(尉迟)敬德执矟,略其垒,大呼致师”的记载。但车战时代战法相对简单,且致师更主要是作为一种军事礼仪存在;进入战国以后,用兵惯行诡道,更不言礼,就很少再有人这么干了——就算有人嚷嚷“致师”,敌对方也多半不会作出回应。
所以石生跑来瞧,纯属看热闹,他根本就没有出战之意,更不打算响应阵前“致师”。然而只见数百晋骑于垒前驰骋、呼喊一阵,一瞧不少赵兵登垒而望,便即分为两队,多数稍稍却后,排列阵势,前出十骑,分为东西两组,各执长杖,貌似想要“击鞠”。
“击鞠”也就是打马球,这种运动肇兴于东汉,曹植《名都篇》中即有“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的描述——石生自然也是知道的。正自疑惑,就见一骑举起一枚黑球,扯着嗓子高呼道:“这不是鞠啊,不以皮包,不实以毛,究竟是何物了?”
余骑齐声叫道:“这不是鞠啊,乃以黑岩磨成,是个石嘞!”
先前高呼的骑士乃叫:“既然是石,便当击之!”于是掷黑石球于地,两组人马当即挥舞长杖,开始奔驰、击打起来。
退后的数百骑齐声高唱道:“石逦逦,击之西;石隆隆,击之东;石烂烂,击之南;石黑黑,击之北。石即不能遂,亦将击其碎!”
石生侧耳倾听良久,终于大致明白了此歌之意,先感愠怒,继而却笑道:“晋人无能为也,是故以此激我。我岂受激之人呢?”号令三军,擂鼓而呼,把对方的歌声给我压下去,免得动摇军心士气。
结果晋军接连在赵垒前打了三天马球,羯军却一人一骑也不肯出战。刘央不禁朝着欧阳根苦笑道:“司马苦心策谋,可惜贼却不为所动……奈何啊?”
欧阳根恚恨道:“此必羯贼将兵皆为粗人也,不明我歌中之意!”
刘央心说你那歌子确实朗朗上口,旋律也还算优美,连我听了都想应和,但……什么“逦逦”,什么“不能遂”,你若不解释,连我都听不懂啊!
姚弋仲倒是受到欧阳根的启发,忽生妙想,发言道:“石生既是粗人,我等便可以粗物激之——昔在部曲营时,曾听大都督说起司……宣皇帝与诸葛亮对峙之时,诸葛亮赠之以妇人衣衫头面……”
于是挑选了一名死士,命欧阳根现编了一番话,使其背熟,然后带着一具木匣,前往赵营,说是要送给石生。石生打开木匣,只见其中盛装着一套妇人彩衣,还有些首饰、头面,正不得其解,就听晋使拱手道:
“我家刘将军此来,本闻石将军勇名,欲与君会猎疆场,以定伯仲、输赢。孰料石将军坐拥数万大军,而为我寡兵所逼,竟不敢出垒应战。刘将军因此疑惑,云:得无传闻有误,所谓石将军,其实乃石勒女公子,而故以男装惑人么?否则,何以如此怯懦啊?乃命小人送彩衣、头面与女公子。刘将军方丧偶,欲求女公子为妻,两家结为姻亲,乃可罢兵修好,岂非公私两便之事么?”
石生不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此言,不禁气得是怒发冲冠,目眦欲裂,当即拍案怒骂道:“刘某无状,竟诬我为女子乎?!不杀此獠,我绝不在世为人!”当即一摆手,众将一拥而上,将来使乱刀砍翻,随即斫下首级,即用那件彩衣包裹,上书“来日决战”四个大字,遣骑兵掷回晋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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