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家兄弟六个,表字中都有一个“士”字,如今死剩了三人,即次兄祖纳字士言,三兄祖逖字士稚,以及老幺祖约字士少。祖纳时在建康丹阳王司马睿幕府任职,因此李容才建议召其入朝,或许可以制约其弟祖约。
并且李容还提出来,祖约入省,乃是裴、祖二公利益交换的结果,因而不便将其排挤出去,但若召祖纳为尚书,祖约就必须避位了——岂有兄弟二人同列中枢之理啊?而且你要让别人替换祖约,祖士少必定不干啊,换了他哥来,他敢表态不允么?
梁芬沉吟少顷,缓缓地道:“如此,当先发一人于外……”尚书六人,那是定制,不可能多加一个,而在没有空缺的前提下,也不好召祖纳入省。先必须得腾出空地儿来,然而抛弃谁比较好呢?
李容道:“唯邓伯道耳。”
六名尚书,除李容、祖约外,梁允是梁芬同族,荀邃为荀组之侄,这都不便动也不敢动,殷峤与李容等相同,都属于关西裴党——虽说他本是中州人氏——那就只剩下一个邓攸啦。邓伯道出身不高,虽然来自于祖逖幕府,但祖士稚对他并未另眼相看,加上他又和祖约走得比较近乎,那咱们当然应该先一脚把他给踢出局——
“且可由此断祖士少一臂。”
梁芬点头道:“卿言是也,可候祖士稚北渡,我等留都,再详加筹划。”随即又问:“亦当先向建康致意……”别到时候一切安排妥当了,召祖纳入朝担任尚书,结果祖纳不肯来,或者司马睿不肯放人,那咱们就全都白忙活了。
李容说我都已经想好了——“梅叔真(梅陶)、钟彦胄(钟雅)曾参丹阳王幕,与祖士言亦相交莫逆,可使居中联络。”
梁芬皱眉道:“此皆兖、豫人士,可能为我用否?”
其实严格区分起来,洛阳朝堂上主要存在着三大政治集团:一是以梁芬、荀崧为首的关西党,成员多数是关中秦、雍二州出身,或者在裴该留台前便已投效的中州人士;二是以祖逖为首的关东党;但司、兖、豫三州虽然名义上都是祖逖的基本盘,却因为他原本家世较低——在《姓氏志》出台以前——文学之士则多数都汇聚在太傅荀组身边,形成了第三股势力。
总体而言,荀组一党是比较偏向于祖逖的,因此梁芬才担心,兖、豫人士能听咱们调遣,发动倒祖(约)之谋么?
李容笑道:“祖士少跋扈,太傅亦每有烦言,则若司徒公能够说服太傅,则国政皆在掌握之中——且正如司徒公先前所言,洛阳城内唯士大夫与武夫耳,国家一体,安有东、西之别啊?”利用高门显族普遍瞧不起低门小户——虽说乌氏梁原本的身价也不见得就比范阳祖高,终究家大业大——朝廷公卿也普遍敌视赳赳武夫的现状,你可以设法把荀组拉拢过来啊,反正咱们要倒的唯有祖约一人,并非要除去祖逖,想来荀组是肯上贼船的。
梁芬乃道:“且容我细思其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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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陛辞司马邺,克日发兵,以骁将冯龙为先锋,所部两千,号“复仇军”。
冯龙本是“乞活”帅陈午的部下,祖逖规复河南之时,奉命率八百健卒前往应援,不久后陈川谋杀陈午,这一部“乞活”就此星散,冯龙等人也就此留在了祖逖身边。
兖、豫出身的将领普遍瞧不起“乞活”,甚至于还有敌视心理。这是因为“乞活”外来,本是东嬴公司马腾(后晋爵东燕王、新蔡王)从并州带出来的,就食于冀州,司马腾死后,遂分散于中原各处。“乞活”虽然与胡、羯有仇,敢与胡军抗争,比起大部分官军来都要英勇顽强得多,但终究不是晋朝正规武装,而且组织性极差,等若流民、盗匪,他们既入兖、豫,则挟裹百姓、抢掠富户,甚至于屠村破邑,恶行也自不少。所以中原人对“乞活”的恶感,甚至要超过了蜀民对巴氐(陇上流民入蜀)的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