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有利则必有弊,若因有弊而不为,则唯垂手待死而已。国家为政,要在应天时、问风俗、察民情,加以教化、疏导。今四方疲敝,百业不兴,是以重之,如天旱而必须堰河储水,若天雨导致储水满溢,再掘开泄洪可也。若旱时怕洪水,而不敢储水,又如何能够活到天雨之时呢?”
裴该这一是为再次声明,我如今重商的政策,是临时性的啦,临时性的,你们别太过反对。同时也暗示,倘若商业的发展影响到农业生产,我自然会收紧口子,而倘若还没有这种危机萌现,那你们也别求我改变政策。
他的话句句占着理,却又极其油滑,隗瑾虽然不大以为然,但一时也找不到下嘴之处,只好把话题给兜回来:“既然如此,裴公又为何要西贾输入银钱啊?钱之为物,只便流通,饥不能食,寒不可衣,非急需也。”
裴该转向张寔,问他:“请教张公,今西贾自西域输来,都是何物?”
张寔回答说:“多殊方异物,及马驼、毛皮、珠宝等。”
裴该点一点头,说:“若有西方种籽,张公可留意,是否能够种之于中国,可使多贡。马驼、毛皮亦皆可留,至于珠宝,也不能食,不能衣,不能为兵,非急需之物,可贬其值,命其输入银钱。”
然后才转过来对隗瑾说:“钱不能食,然可以易食,不能衣,然可以易衣,其于商业有大用,非珍珠翡翠可比。”
隗瑾问道:“若田地少产出,钱如何易食啊?桑蚕不繁盛,钱如何易衣啊?”
裴该笑着说,话又兜回来了,我也没说不重耕织啊,而且——“耕织者,小民之利,非士之利也,然而如今之士,多聚敛田土、奴婢,盛造庄院、坞堡,屯积粮、帛。市间诸肆皆空,而庄院仓廪丰盈,所为何故?隗卿可想过么?”
“还请裴公指教。”
裴该笑道:“正是因为商业不兴,商贾不通之故啊。则士人所能得者,唯有田土、奴婢、粮食、布帛,难以交易他方之物,只能屯积。今若有商贾自远方来,供与殊物,则士见之,一则贪其物而欲易之,二则以为商贾既能至此,地方必然平靖,也不必多储粮、帛。如此则释出之粮、帛,可卖于市肆,百姓乃无饥馁、冻寒之虞,岂不是好?”
其实尚有一层好处他还不敢说,那就是一旦工商业兴盛了,就可能会有大地主逐财,把资金投放到非农业领域去,从而释放出一部分耕地来,保障国家的基本农业税收。
隗瑾本非有备而来,势又不可能一定要在酒席宴间驳倒裴该,而且斜眼瞧着自家主公张寔的脸色很不好看,最终也只好屈服了,深深一揖道:“既然裴公已有长策,瑾就国家之事,不便再多置喙。唯望裴公多咨询贤者,切勿妄定国策。”
这算是架了个台阶,裴该也就趁机收篷。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是转过头来,就对张寔说:“我书记郭景纯,善能相人,可使他为张公一相,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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