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紧咬牙关,强自按捺心中屈辱,自报姓名,躬身而入大堂。他才朝裴嶷施过礼,就听身后响起一声暴喝来:“汝便是陈安?!”
陈安略一回头,只见一条大汉吊着右边膀子,昂首而入——不是甄随又是哪个?陈安心说倒霉,这蛮子为啥没跟裴公一起到榆中去呢?难道是为了养伤,故此滞留冀城的么?彼必恨我入骨啊,此番来降,看起来凶多吉少……
急忙拱手行礼,口称:“甄将军。”
甄随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陈安,问他:“前日汝说欲与我较量,为何却又施放冷箭?卑鄙小人,今尚求活么?!”
陈安急忙解释:“此是部属妄传指令,实非末将有意暗伤将军……安素闻将军勇名,常欲请教,岂肯……”
甄随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原来如此,不是汝下的指令,是部属妄为么?究竟是何人所为,可即献上首级来,我便饶汝一命!”
下令射箭的本是司马保旧将王连,当日那一箭,使得陈安深恨王连,但事后却只是狠狠啐了他一口而已,并未严责。这一来王连和陈安的关系并非君臣,而更似盟友;二来陈安素来的脾气,汝若胆敢害我,我必杀汝,若只是无心之失,哪怕是因为愚蠢才好心办了坏事,我大肚能容,不会秋后算账。
王连还留在陇城,接受谢风等人的整编,陈安本可以把他给供出来,但此举实在大违本心——他从来是宁可代人受过,不肯牵累友人,更不会拿部下当挡箭牌,否则又岂能深得略阳郡内晋戎拥戴,在原本历史上掀起过那么大的乱子来呢?
因而甄随朝他要人,陈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一摇头。换一个人,或许会脱口而出:“那厮既然伤了甄将军,我早已将其斩首了。”或者说:是临时工干的,早就赶走了——反正你也无从取证。然而以陈安的个性,却只是一摇头,回复道:“申令不明,末将之罪,甄将军若有恨恚,末将一人当之可也……”
甄随上下打量陈安,冷笑道:“虫豸一般货色,骨头倒硬……汝可知今如栏内羊马、板上鱼肉,老爷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将汝乱刀分了尸!”
陈安自份必死,反倒坦然起来,略略一挑眉毛,回复道:“将军可杀我,不可辱我,若谓我为虫豸,则中箭的将军,又是何物了?死便死耳,只可惜不能与将军较量一番,安便死,也不能瞑目!”
甄随说好啊,来啊。当即一把扯掉了右臂的夹板、绷带,大喝道:“可即于此堂前,与汝分个生死!我若赢了,便可亲手扼断汝项,以泄心头之恨;汝若侥幸得胜,这一箭便算是送汝的见面礼,日后谁都休再提起!”
陈安摇摇头:“我这首级,将军随时可以取去,若真欲较量,便请先去将伤势养好吧——我又岂能占将军的便宜?”
甄随闻言大怒,一把提起右臂来,扳住了陈安的肩膀,略一用力,陈安已觉有若泰山在肩一般——“我伤势有无痊愈,我自己不知,汝倒知道?老爷岂耐烦久等,便在今日,要取汝的性命!”
陈安略一偏头,去瞧裴嶷,心说你身为留守,又是裴公的叔父,身任幕府长史,领雍州刺史,就眼瞧着甄随跟堂上撒泼,连句话都没有么?却见裴嶷特意别过了脸,不瞧二人,不禁心道:看来甄蛮子果然深得裴公信重,就连裴公叔父都不敢相阻……罢了,罢了,我今日便搏上一搏……不信打不过这肩伤未愈的蛮子!
于是点点头:“既如此,将军请。”
二人来至堂前空地上,分左右拉开距离。裴嶷方才假装瞎了、聋了,啥都没瞧见、没听见,这会儿却不禁离开座位,站立门口,远远地观瞧。而且两人还没动手呢,“呼啦”一声,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数十将吏,全都围拢过来,引颈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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