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长叹一声,回答道:“实不相瞒,我前赴上邽,是为杀张春,非敢与大司马为敌。不料部属慌乱之下,射伤了甄将军,大恶大司马……我若欲逆王师,为南阳王殉死,又何必即时退兵啊?”
胡焱点头道:“若非如此,大司马也不会遣焱再来劝说将军了。大司马实有爱才之心,将军岂无弃暗投明之意啊?”
陈安想了一想,就说:“既如此,敢请大军退去,安仍居陇城,为国家护守略阳可也。”
胡焱当即双眉一竖,说:“将军此是何言?!君前从叛贼司马保,后又屯于上邽城外,退去之前,难道从未兵刃相加于王师吗?此大罪也!自当俯首而降,亲往谒见大司马请罪,岂有仍守陇城之理?!”
当时很多地方势力名为臣从,其实等若割据,往往只要改个旗号,纳贡从征,晋朝也好,胡汉也罢,就都捏着鼻子认了——或者还没空清算你,或者考虑到投入产出比而暂且羁縻。好比原本历史上的陈安,就自称秦州刺史,上书依附刘曜,刘曜也没要他交兵或者谒见。
倒是隔了一段时间,陈安瞧刘曜之势颇稳,因而主动请谒,可是正赶上刘曜生病,懒得见他。陈安大怒,心说我这么勇猛,又为你立了大功,你竟然不见?真的病了吗?是病得快死了吧!就此掀起反旗。
然而此番军发之前,裴该就说过:“陈安于陇上晋戎间颇有威望,不可久置,免其坐大……”在原本历史上他就趁机拉起十万大军来,差点儿没把刘曜彻底逼出秦州去——“彼若肯降,便命来谒,若不肯谒,不允其降,灭之可也!”
所以胡焱才当面呵斥,说你不管怎么说,也是跟王师动过刀兵的,怎么可能不去大司马驾前请罪呢?倘若真心归顺,那就亲往求谒,否则免谈——等着大军围城吧!
陈安犹豫不决——他知道甄随是裴该爱将,是真怕前次一箭伤了甄随,那厮若在裴该面前大说自己的坏话,则自己此去晋谒,不是主动把人头送上门吗?最终请胡焱于城内暂歇,容他考虑几天再说。
胡焱却不肯留在城内——你是打算把我当人质还是怎么的——答应给陈安三天时间考虑,然后翩然离城而去。
陈安还在犹豫不决,突然得着了苻氏氐的求救书信,说是郭默率军从安定杀来,直入其垒,欲夷其族……
中垒将军郭默此前已经交卸了北地太守的职责,专任军事,屯扎在安定郡内。裴该分大司马部为三军,除中军在京兆外,后军陶侃驻冯翊,要防胡汉西渡和刘曜南蹿,前军郭默驻安定,目的则是监视草原诸戎。
不过此番欲图一举而定全秦之战,前军也受命参与,由郭默亲率一万五千兵马南下,助攻略阳郡。略阳中北部的氐种甚多,其中势力最大的,当然就是苻氏了——此前苻洪率部相助攻打彭卢,本有功绩,但他回去没多久就被苻光、苻突给弑了,其后苻突还相助陈安援救过司马保,不正好趁这个机会,利用这个借口,把他们给连根铲除喽,要更待何时啊?
苻洪本是多部联盟之长,他的遇害,直接造成了非苻姓的离心离德,纷纷恭迎王师,以攻苻光和苻突——其中就也包括了那个曾在苻洪驾前为小将,执戈守过大门的吕婆楼。
二苻难以抵敌,急向陈安求援,陈安不禁喟叹道:“此专为逼我也!”他若不肯往救苻氏,必然会失去周边戎族的人心,可倘若往救——拿什么救?我这儿大军就要围城啦!
——其实陈安想左了,郭默南下,专为平定略阳诸戎,要拿苻氏开刀,还真跟他陈将军没啥关系,郭默也没有接到要和谢风、李义配合攻打陇城的指令。
众寡悬殊,且对方大义在手,无奈之下,陈安只得打开大门,迎接裴军入城,随即只带亲信部曲数十人快马前往冀城,去向裴该负荆请罪。
可是等赶到冀城的时候,裴该却不在城内,已然动身北去榆中,盟会诸戎,并寻机与张寔会晤了。裴嶷踞坐堂上,喝令陈安报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