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时候不大,就听脚步声响,随即屋门打开,裴该迈步而入,站在王贡面前,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说:“汝若求饶,我便宽放汝。”
王贡嘴角略略一撇:“我知道适才在堂上,所言无状,肆无忌惮,是以使君使人缚我,水将沸而浇之使凉之意也……”裴该心说还说得挺文艺的啊,其实这在后世有个很简单的专有名词,叫做“下马威”。对了,我就是要杀一杀你的威风,别把自己真当郦食其了,我还得跟刘邦似的撇开侍女来严肃对待你,或者象齐王田广似的与你终日宴饮,情好日密……
于是打断王贡的话,说:“古来舌辩之士,三言两语,对方便鞠躬以待,奉若上宾——汝所求亦如此乎?须知唯一二成功者始可载于史册,不成功者十之八九,都已就鼎镬矣!”
王贡摇摇头:“不可一概而论。彼等所行,正也;我所行,谲也。以正道说人,得受上赏;以谲道说人,唯得不死而已。是以使君虽缚贡,贡亦无怨,然欲贡求饶得活,却未免太过忌刻了。其人谁无死?我亦不惧死,唯惜一身才智,未能得其所用耳。”
裴该心说你倒是挺明白哪,知道自己是走的“谲道”,这路货色就象是河豚鱼,虽然滋味很好,但同时毒性也很大,中毒的危险系数挺高,一般人还真不敢下筷子……即便我不是一般人,多少也得掂量掂量,起码先把你多搁清水里泡泡,把有毒的血控干净些……
他缓缓地屈膝,蹲在王贡面前,二人四目相对——“汝云前此欲将宛城献我,若真成事,我自然不能不纳;而今来见我,又有何奉献啊?其唯一张利口乎?”
王贡笑道:“其实贡非能言者也,为见使君,预先揣摩、演习数日了……贡之所长,其实在相人?”
“汝能相我?”
王贡摇摇头:“贡非道士,才见使君,何能相之?”我说的“相人”是指看人,不是指神神叨叨的看相啦——“然昔在陶公幕下三岁,陶公心胸,尽在王某双瞳之内。以是战阵之上,能破陶公军;败逃之后,能使陶公不罪。”
裴该听了他这话,才终于有所动容了。
当世名将,无过祖、陶,祖逖是裴该的盟友,不大可能转化为部属,而陶侃本在江东,裴该也压根儿伸不出手去捞他。谁想到历史改变了,陶士行莫名其妙地竟然被迁至江北,落到了裴该的治下,那裴该怎可能不起觊觎之心啊。他知道自己也就见识比时人高明一些,真论起实际事务来,能力未必超群,经验更加缺乏——我就算打一辈子仗,能够成长为名将吗?还是跟刘备似的,也就留下来一个“老革”的评价?而且即便名将也不是孤身一人就能打天下的,若得陶侃为助,在军事上起码可以放一半儿的心了吧。
尤其陶士行寿命还长,即便与祖逖为敌,笑到最后的也一定是陶侃——祖士稚会被他生生给熬死。
可是陶侃既是南人,又威望素著,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从属吏转化成部下的——即便卞壸,如今也只能算裴该半个部下而已——况且陶侃自过江后,就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尽消建功立业的激情,更无屈身归属之意;最近虽说开始搬砖了,也应召入幕了,终究距离接受自己的拉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啊。
该怎样招揽陶侃呢?裴该正在苦恼,三不知跳出一个王贡来,说:“陶公心胸,尽在王某双瞳之内。”说不好听的,陶侃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王贡此言,意思很明确啊:你问我有什么可以作为奉献的,那我就奉献陶士行。你只要接纳了我,听从我的建议,就必然能够收得陶侃之心!
裴该心说这人……这话……可真是让我无可拒绝了。本来这件商品有瑕疵,我还在犹豫到底买不买,结果人说了,你只要买了这件次级品,就有很大机会赢得一件价值在百倍之上的正品!那你说有几个人能不动心啊。
然而,王贡这话真的能信么?裴该想了一想,终于吩咐从人给王贡松绑,随即就说了:“汝既能言,今有一事,要用汝的利口。或有性命之虞,但若能成功,我便将汝归于麾下,且将授予显职,赋予重任,汝可肯为么?”
王贡揉一揉有些发麻的手腕子,躬身道:“使君但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