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彭祖并非将才,”裴该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却惯于以夷制夷,我料他必求外援。”
“外援为何?”
“鲜卑各部,虽出同种,其实矛盾重重,代地有拓拔猗卢,辽北有慕容廆,若能说动此二部相助,王彭祖便敢对辽西动兵啦。”
卞壸眉头紧锁,沉吟良久,才说:“鲜卑各部,一直心向我朝,为我北方之强援,若能同心一意,何惧胡虏?此前代地与刘并州约和,辽西与王幽州约和,而刘、王二公不睦,难以两道并出,遂使胡虏坐大。倘若王幽州弃辽西而招代地的拓跋,恐怕二公都要断折一臂了……此非国家之福也。”
裴该轻轻叹口气:“时势如此,倘若衣冠华族能够戮力同心,何惧胡虏,也不必引鲜卑为外援了……”随即嘴角一撇:“且我料代人远来,慕容力弱,尽皆不是段氏的对手,怕是会铩羽而归——从此王彭祖势蹙,羯贼必将坐大。卞君,诚恐国家将来之敌,不是胡虏,而是羯贼,且羯贼之害,更要在胡虏之上!”
卞壸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勉强笑一笑:“何致于此,使君不要危言耸听。”
裴该说要不然咱们来打一个赌怎么样?他心说通过才得着的消息,河北之战,基本经过与原本的历史并没有太大差异,可见我这只小蝴蝶的翅膀还扇不到那么远;既然如此,未来慕容、拓跋共击辽西,结果被段疾陆眷所败,从此王浚只能被石勒逼着打……相信这前景也不会有什么变更吧。我先含糊其辞地说上这么几句,等到真应验了,你卞望之还不得惊我为天人啊,你还会想要落跑吗?
卞壸摆摆手:“我不与使君相赌。”随即转换话题:“不过,郗道徽得脱于难,倒是一个好消息,是否应当即刻通知郗夫人?”
探子还带回来了郗鉴的消息,说他自从在峄山被石勒所俘后,坚决不肯归降,石勒吃过一回亏也不接受教训,竟然好生款待,就跟当初舍不得杀裴该一样,也舍不得杀郗鉴。不过想想也是,若有天下之志,肯定是要招揽中原士人的,一见面纳头便拜的要招,梗着脖子一心求死的,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杀喽,真要是用水磨功夫说服了这么一位,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大有益处啊。
等到石勒占据襄国,遣使与刘演约和,刘演就提出条件来了,说我听闻郗公在你军中,你把他送过来,我就答应互不侵犯。就这样,郗鉴被放归临漳,刘演拜为军司,对他是言听计从。
裴该点点头:“正当告知郗夫人,使其安心。”他原本想把郗夫人送到江东去的,但对方却表态说希望留在淮阴,不管丈夫是生是死,距离也好更近一些。裴该一琢磨,手下流民有不少是从峄山上逃下来的,还深德郗鉴,自己只要把郗夫人母子捏在手里,这些流民也就只好把忠诚心转向自己了吧……
谈完这事,裴该就和卞壸商量,说你如今已是正牌的广陵太守了,我将这一郡之事,除了屯垦众外,全都交给你管理,正当春播之期,希望能够不误农时。卞壸拱手道:“自当竭诚效命。”裴该点一点头,随即说道:“我欲暂离淮阴,去下邳、彭城巡视一番。”
卞壸笑笑:“使君是不放心陶、熊二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