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趁着荆州动乱,派过来抢地盘的嘛。
庾亮当即一拍棋盘:“是故正如我适才所言,当罢陶士行等南人,使令兄处仲率师急进,以定荆、湘,否则武昌以西,恐将不复为大王所有!”肯定就落长安朝廷手里去了。
王彬点点头,说原来你们刚才在说这事儿——“处仲兄适有信来与我,说陶士行虽然丧败,诚有因由,非战之罪,当使其白衣从军,戴罪立功。我也以为,将南兵置于江西,与乱贼相杀,要比散归各郡为好。”随即狡黠地眨眨眼睛,点点棋盘上的黑子堆:“我适才云:大祸将起于萧墙之内,所指的可不是荆、湘两州的乱事。”瞥瞥王导:“这不是猜枚,阿兄可能料得到?”
王导摇摇头:“周彦和事,我自有主张,卿等毋庸多言。”
周彦和名勰,义兴阳羡人,乃是平西将军周处之孙、前吴兴太守周玘之子。周玘在江东的威望很高,又有相当的军事才能,曾经纠集地方武装,配合官军,先后平定过石冰、陈敏和钱璯的叛乱,史称“三定江南”。但正是因为他势力太大、名望太高,故此为王导等人所忌,不肯予以重用;而周玘本人也非常厌恶南渡的北人,曾一度想要发动叛乱,可惜谋泄,被迫收手,继而忧愤成疾,发背疽而死。
据说周玘临终前对儿子周勰说:“杀我者,诸伧子也!能复之,乃吾子也!”
所谓“江东之豪,莫强周、沈”,论起在地方上的威望和军事实力,吴兴周氏和沈氏实执江东豪门之牛耳(因周玘之功,晋朝才分吴兴郡北部四县为义兴郡),倘若联起手来,两家及其党羽的私兵部曲不下五万之众,足以对建康政权构成强大的威胁。但问题这两家门第都不够高,乃是东吴旧臣之后(周鲂和沈莹),又不象吴郡顾氏、陆氏和会稽贺氏那样,曾经以文才名动中原,就连中州旧族都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故此司马睿、王导等人过江后,着力拉拢顾、陆,却刻意疏远周、沈,则那两家对建康政权深怀怨愤,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其中沈氏的大家长沈充最近被王敦厚礼聘请,任命为参军,并给予宣城内史的职务,就算还和建康保持着一定距离,起码算是上了琅琊王氏的先锋战船啦。只有周氏,此前一直就被晾着,要等到周玘图谋造反了,司马睿才征召他为镇东将军府司马;然后等他走到半道上,又改授建武将军、南郡太守;周玘才到芜湖,调令又来了,要他到建康去出任镇东军谘祭酒……这不明摆着耍人玩儿呢嘛!
周玘就这样被活活地给气死了,但将满腔怨愤全都传给了儿子周勰。周勰想要造建康政权的反,起码把王导之流侨客全数赶走,改以南人执政,这在江东几乎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就看他什么时候动手,以及打算怎么样动手了。
可以说,荆、湘二州的动乱距离建康还遥远得很,即便杜弢、杜曾再如何坐大,两三年内也杀不到扬州来;但吴兴沈氏却是直接顶在建康政权腰肋间的一柄利刃,偏偏在没有万全之策的时候,还谁都不敢去把它拨拉开——说不定就激得对方真捅下来了。
因此王彬一提“大祸将起于萧墙之内”,无论王导还是庾亮,当即就明白了,他是在说周勰。王导为人平和,擅长平衡各方面关系,而且雅不愿在江西未定的时候就先跟吴兴周氏起冲突,所以连忙摆手,叫王彬别说了——“周彦和事,我自有主张”,我会慢慢地下水磨功夫,逐渐消除这一隐患的,可千万操切不得啊。
庾亮冷笑一声:“但刁玄亮在,周彦和必然难释乃父之恨。”
丞相左长史刁协跟周家的仇怨最深,据说他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语侮辱过周玘——主要是嫌对方门第低——后来把周玘召来调去,导致老头子被活活气死,也是他给司马睿出的主意。因此庾亮才说,你除非罢免刁协,否则周勰的气绝对消不了,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王导只是摆手,示意庾亮不必多言。王彬见状,赶紧转换话题:“是故我等北人,正当同仇敌忾,以镇定南貉,无论裴文约还是祖士稚,都应当暂且羁縻之——阿兄,裴文约此前请任三郡国守相,大王有何主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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