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直起身来,摇一摇头:“我如何得知?但见苟将军到此,想必那小人曲彬已然身首异处了吧?彼与我有深怨,今苟将军为我报之,自须致谢。”
苟纯一咧嘴:“曲彬确已杀了。”随即摆手:“裴先生速请王妃出来,我等便好上路。”
裴该假装茫然地问道:“往哪里去?”
苟纯简单地解释说:“王公正长前与裴先生所言之事,不当淡忘。因有曲彬为间,裴先生不敢应允,今我等已杀曲彬,内外安排妥当,正好接裴先生与王妃脱此桎梏,去和家兄、王公会合。”
裴该点头说好——“请将军稍待,我这便入内去禀明姑母。”
苟纯说没时间了,你就跟这儿叫唤一声吧,王妃肯定能够听得见的。裴该笑道:“何必如此急切?尚有四车典籍也须整理,而后才好携以离去……”他这些天又各处搜集了不少公私藏书,比张宾送他的还多出来半车。
苟纯眉毛一拧,心说这人是真白痴啊还是装傻啊,都到这会儿了哪还有给你收拾行李的时间?“身外之物,不带也罢。”
裴该把脸一板,正色说道:“将军此言差矣。图书典籍、圣人言教,为我中国之根本,岂可轻弃乎?彼刘曜火烧洛阳,无数珍藏……”一副就想要长篇大论的架势。苟纯根本不耐烦听他说那么多话,当即朝侧面使一个眼色,本来他几名部下就已经对张宾、裴该、裴熊、老军他们呈半包围态势啦,当即一拧腰,便待挺刃而上。
裴该见状,赶紧把说到一半儿的话给咽了,突然间侧过身去,一伸手,“当啷”一声便即抽出了张宾手中的长剑。
——当时即便士人也常带剑,以示身份尊贵,裴该本人没这习惯,再加上是在自己家里,故此未佩,张宾可是佩着剑过来的。不过此时主要流行的还是璏式佩剑法,也即通过玉璏将剑鞘插在腰带上,跪坐之时颇不方便,故而久坐前往往会先脱解下来,横在膝前。张宾跟裴该又是喝酒,又是下棋,这也老半天了,佩剑自然已解,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就顺便抄在了手里……
裴该长剑在手,当即往颈侧一横,厉声喝道:“谁敢妄动,我即死于此处!”
他这一下动作干脆利落,就好象习惯了要自杀似的,倒不禁把在场众人全都吓了一大跳。苟纯首先反应过来,急忙摆手道:“裴先生何必如此?”快把剑放下来,虽然文士所佩的未见得有多锋利,但也足够拉破你那细皮嫩肉啦。
裴该怒目而视,喝道:“图书在则我生,图书亡则我死!若不允裴某带上图书典籍,宁死于此,不忍见劫后余灰再罹兵燹!”
苟纯拧着眉头,觉得这事儿挺难办——你说这裴该是真的爱书如命呢,还是并没有下定跟着我们走的决心,所以故意想要拖延时间?正在此时,忽听正房门口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文约,不可!”苟纯抬眼一瞧,见是一名贵妇倚门而立,双眼当即一亮:“不必理会裴先生,速请王妃上路吧。”
我哥要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裴家的政治影响力,倘若能够把东海王妃捏在手里,那么无论裴家,还是司马家,影响力都足够啦——你个小年轻还有何用?
苟纯的几名部下当即就想绕过裴该等人,跑过去劫持裴氏。裴该无奈之下,只得把横在脖子上的长剑略松一松,猛然间运足全身气力,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且慢!”
受此一惊,几条大汉本能地就是一愕,暂且顿住脚步。裴该注目苟纯,沉声问道:“苟将军,我等果能平安出城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