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位皇族,致和帝高高在上惯了,便是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倒背如流,对权利实际上是百姓给你你才能有这件事理解并不深刻。而在封建社会,士族,便是百姓和皇家之间联系的纽带。纽带都不再支持你的时候,自然便感觉不到权柄的存在了。

群臣反对的情况下,致和帝没再坚持让司徒碧带兵北征。但是军务紧急,也不会给致和帝与大臣们太多时间争论此事。

致和帝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操劳,于是对苏丞相道:“三日之内,此事必要定下来。尔等既是一个个都和朕作对,便需对你们讨论的方案负责,若是尔等举荐的人败给北狄,朕拿你们是问!”

这话说得毫无道理。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谁能保证不败。但是致和帝明显恼了,说话不由得带了气。这次议事不欢而散。

接下来由苏丞相主持,大臣们继续讨论此事。前去文渊阁的路上,一直中立的清流苏丞相都不禁觉得若是太子逼宫倒还好了。也不知是真的老了,还是中了毒,致和帝现在真是性情大变,越来越难以理智决策了。

贾赦在荣国府等了一阵,见贾敬和林如海尚未回来,便知那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入京之后,朝上争夺必然激烈。

这朝会二更方散。这个点在现代社会许多人尚未入睡,但在古代已经很晚了。

贾敬和林如海回来,荣国府的门房已经迎了上来。二人知道贾赦还在等自己,便随门房去了贾赦的书房,果然见灯还亮着。

书房门未关,贾赦正对着沙盘,拿着木鞭指点比划。听见脚步声,贾赦知道是贾敬和林如海来了,也未抬起头来,只淡淡的开口道:“北狄打过来了?”

贾敬‘嗯’了一声,也走到沙盘前。这沙盘三人已经摆弄了许久了。而且荣国府内这沙盘与朝廷惯用的不同。

自然,这个年代的地图勘测已经很成熟了,但到底不如后世的卫星地图精确。贾赦还是豪门少爷的时候,不喜欢和兄弟姐妹争权,就喜欢四处旅游,甚至还爱徒步、冒险。现在脑海中那些地图便可作为这沙盘的补充。所以荣国府这份沙盘比之兵部的北疆沙盘更为完善。

三人站在沙盘前一边推演,一边贾敬和林如海已经将今日关于谁带兵增援北疆的过程说完了。

贾赦道:“当年北狄能够速胜老北疆候,乃是因为军中腐败,驻军内部分配不均,影响士气。上回彻查北疆还好,若是北疆全力抵挡,北狄没那么快突破北疆防线。这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将局势说得那样凶险,莫不是司徒砾想请君入瓮吧。”

贾敬和林如海也如此怀疑呢。

“可是皇上至今仍然相信砾亲王府所作所为皆是叶贵妃失心疯了,司徒砾就藩出自真心,并无夺嫡之意。此事棘手便在这里了。”

贾赦对这结论不置可否。

“皇上不但相信一切与司徒砾无关,甚至还愿意相信叶贵妃也是因为瞧出东宫容不下司徒砾,被逼无奈走上邪路。现在还指望他清醒过来,便过于天真了。我看谁都没有失心疯,失心疯的只有致和帝。”

……

贾赦的书房自然是绝对安全的,但是贾敬和林如海还是对视了一眼。即便知道贾赦说的是事实,他们也不敢将这话明明白白说出来啊,也只有贾赦了。

“可他到底是一国之君。”

“是啊,他是一国之君,所以不管他昏聩几何,只要没有杀读书人,日后史书工笔,对此人评价都不会差。若是日后登基的是太子,便是叶贵妃红颜祸水,妖妃勾结佞臣蛊惑圣心;若是司徒砾胜出,便是宁荣二府佞臣弄权,结党营私,霍乱朝纲。总之他致和帝便是励精图治,休养生息,在位三十余年朝堂稳固,百姓安居乐业,只有晚年有所动荡。倒是始皇帝那样功勋盖世之人,只因得罪了读书人,却要留个暴君名头。”贾赦不屑道。

对于自己国家的历史,贾赦相信这已经是世界上最严谨、最还原的记录了,这个民族确然有光辉灿烂的文明。但是当文化知识只掌握在一个阶层手中时,始终会有局限性。文阀当道,在不偏离大的事实情况下,春秋笔法一用,侧重点一偏,一个人的是非功过便被吏笔盖棺定论。

贾赦这话骂得可不客气,不但骂了致和帝,也骂了读书人。但是贾敬和林如海二人也知道贾赦所言自有道理,只是这些言论过于离经叛道。

骂完了致和帝,贾赦说回正事:“以皇上现在的左性,是绝不会同意让我带兵北上的;也不会放心将此事交给平安州。只要他还疑心太子,朝中必然便有派系,不能拧成一股绳。不过没事,这等权利之争左右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便是尸骨如山,死在前面的也是将士和百姓,与皇室们何干,与士大夫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