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贵妃是符皇后的亲妹妹,与姐姐一道嫁给郭荣。
如今符皇后卧病在床,大部分夜晚都是妹妹符贵妃侍候郭荣。
郭荣扭头看了眼符贵妃长长的睫毛:说好的要陪我一道熬到天明,你却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符贵妃每夜都承诺会陪郭荣一起熬夜,却每夜都挺不住,独自酣然入眠。
郭荣当然不会因此怪罪符贵妃,他耸了耸眼皮,将头转正,继续出神地盯着床帷。
人可以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失眠,兴奋、忧虑、悲伤、病痛等内因,或者噪音、干扰等外因。
郭荣之所以失眠,是他心怀忧虑,却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忧虑淮南焦灼的战局、忧虑夏税能否正常进行、忧虑新上任的翰林学士承旨能否胜任、忧虑窦仪上任洛阳是否会引发武官们的群情激愤
至于莫名的兴奋,则来自于一种干了“坏事”之后的难以自抑。
限制武官的权力,是先帝郭威,乃至这过去四朝十几任皇帝的夙愿。
自后梁以来,十几任皇帝莫不出身于武人。
这十几位帝王感同身受,皆深知武将乱权的危害,每一任皇帝无不想方设法削弱武将的权势,不少皇帝甚至因削藩而丢掉性命。
但削藩这一浩大工程却并未因皇位、朝代的更替而休止。
随着一代代帝王锲而不舍的努力,继承权、监督权、司法权、任免权地方军镇的诸多大权逐渐回归朝廷的怀抱。
但削来削去,却一直没削到最关键的点,那便是只有武官能够出任封疆大吏的铁律。
节度使、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刺史,皆属于武官途径,即便是朝廷想让某位文官暂领一州,这位文官必须先转入武官途径,才能勉强让众武将接受。
先帝郭威在任时,终于打破了这一铁律。
自第三朝后晋开始,朝廷基本收回了地方节镇的继承权,地方节镇大多不再父死子替,转由朝廷委派节度使。
同时,受朝廷直辖的地方节镇,通常三到五年就会换一任节度使。
这就引发了一个问题。
此时交通极为不便利,比如朝廷要将宋州节度使调往西北的朔州银川市担任节度使,朔州节度使则来宋州担任节度使。
这不仅仅是换个位置这么简单,两地光直线距离就接近两千里,节度使上任往往又是拖家带口,凭此时的交通水平,路途上花上个两三个月都实属正常。
如果宋州节度使接到朝廷命令,立刻启程赶赴朔州,他麾下的掌书记、推官都是他的幕府从官,也要随他一道赴任朔州。
那在朔州节度使抵达宋州前,这宋州空缺的几名官员该由谁来临时担任呢?朔州节度使出发后,又由谁来暂管朔州呢?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后晋朝发明了“权知某州军州事”这一差遣。
拿上述宋州朔州的例子来说,朝廷在通知宋州节度使换镇的同时,会派一名高级武官,以“权知宋州军州事”的名义,简称“宋州知州”,先接替宋州节度使的位置,同时也会从朝廷带几名文官过去接替掌书记、推官的职位。
朔州也是同理,由一名在开封赋闲的高级武官担任朔州知州,领着几名低级文官接替州务。
数月之后,两名节度使分别抵达新的节镇,这批暂任官员便会返回开封,将权柄交还给新任节度使及其幕府从官。
知州依然是属于武官途径的差遣,只有五品以上的高级武官才可担任知州,并未引发武官们的抵制。
这一制度的创建很好地解决了节度使换镇的难题,因此便一直沿用下来。
先帝郭威建立周朝后,自然也沿用了这套“知州”制度。
而且在此基础上,郭威还进行了制度的创新。
那便是用文官来担任知州。
郭威篡位之前,就是后汉的枢密使,还统领大半禁军,在军中拥有说一不二的威信。
任用文官担任知州,以削弱武官的权势,虽然激发了不少武官的抗议,却被郭威强行压制下去。
传到郭荣这一代时,文官出任知州已是常态。
但知州毕竟只是临时工,等节度使到位,知州就要卸职返回开封。
地方州郡的长官依然是清一色的武官,伤不到武官体制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