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溥在政事堂里如坐针毡,捱到放衙之后,又急忙去了一趟相国寺,想与主持再商量个法子出来。
可相国寺主持见到了归德法师的下场,表示怕了,不愿再淌这趟浑水,明日就会主动将佛像送到浚仪县衙去。
朝廷好歹会发补偿,相国寺主持打算去订做一批木像和石像凑合着用,铜像不能用就不能用,还是小命要紧。
王溥也没法子了,归德法师殷鉴在前,他又晓得郭荣脾气暴躁,当然不敢自个儿去劝谏郭荣。
而且郭荣在颁布这禁铜诏令后,还宣布大幅提高朝中官员的薪俸,保证了靠工资吃饭的中低层官员的利益,王溥在官场上也很难找到帮他出声的盟友。
陛下手法愈发精湛,此次恐怕是再无他法,损失只能自家承担了王溥心中感慨万千,勉强拿起筷子夹了块飘香四溢的羊肉,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深夜,李重进酒宴归来,仍觉不过瘾,吩咐后厨准备几样酒菜。
房门被推开,却是李延庆端着托盘走入房中。
李重进正坐在书桌后翻看一册兵书,闻声抬起头,略感惊讶:“三哥儿,怎是你?深夜了还不睡么?”
“阿爹,我有件事想和你聊聊。”李延庆走到书桌前,将托盘放在桌上。
“那好,有酒有菜,咱们父子两便好好聊聊。李重进放下手中兵书,咧嘴一笑。
李延庆从托盘上取下一壶美酒,两只白瓷酒杯,以及三碟精致小菜。
提起酒壶,李延庆给两只酒杯都满上:“我想与阿爹聊聊大哥的事情。”
李重进拿起一只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说罢。”
李延庆从一旁搬来一把椅子坐下,稍稍喝了一小口,直奔主题:“大哥做殿直这几年,对郭荣是愈发崇敬,甚至到了有些盲目崇敬的地步,我担心将来对大计会有阻碍。”
“为父早就知道。”李重进放下酒杯,淡定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塞入嘴中。
李延庆当即问道:“阿爹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
李重进抬起左手,打断了三子:“郭荣那点心思,当然逃不过为父的法眼,为父这是在给咱们李家留后路。”
留后路李延庆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明白了?”李重进端起酒杯:“说来听听,看看你是否真的明白了。”
李延庆稍稍组织了一番语言:“我们李家举大计的前提,是郭荣在几位皇子长大之前早亡,而若是郭荣没有早亡,我们的大计自然就没法开展,那我们李家就将继续为朝廷效命,大哥一直对郭荣忠心耿耿,届时便能帮助阿爹保住我李家的权势。”
李重进欣慰看着三子:“你一直聪慧,往后李家还得多多仰仗你,不过你这次只看到了一部分。”
“阿爹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李延庆微微一笑:“阿爹任由大哥崇敬郭荣,应该还有迷惑郭荣的用意,我没猜错吧?”
“你啊,果然是一点就透。”李重进倍感欣慰:“你大哥生性厚直驽钝,本来就不适合操弄诡计,为父当然不会让他掺和到咱们李家的大计中,而他恰巧在宫中当殿直,正好可以用来迷惑郭荣,倒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阿爹此法甚妙,只是大事若成,我们如此瞒着他,大哥会不会因此而抑郁成疾?”李延庆却生出了一份忧虑。
李延庆害怕到时候自己和父亲瞒着大哥造了周朝的反,大哥会接受不能,毕竟他是如此地崇敬郭荣,而自己与父亲却要颠覆郭家的王朝。
“这却无关紧要。”李重进不以为意地夹起几块爽脆嫩滑的凉拌鸡皮:“你大哥虽然驽钝,但并非蠢材,届时想个三两天,总能想明白,你无需为此而担忧,还是多花些心思在乌衣台和学习上,这两件事更为要紧。”
李延庆当即应道:“是,我会多加用功,来年三月定能一次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