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终章

“知道你不想来,但你能否和我在这多呆一会?”栖川栗两手捂住他的手背,温柔地注视着他的侧脸,“需要确保他在临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这样的话就没人可以质疑遗嘱了。”

“好的。”多崎司吃着葡萄,脸色不变。

栖川栗注视他片刻,脸上又漾出那令人愉悦的微笑。

“诶诶,”她像个同男朋友撒娇的女孩似的,和多崎司贴贴,“说几句话啊,逗小姨开心好不,这些天小姨的心理压力可是很大的。”

“说什么好呢……”多崎司靠着沙发上,望向天花板,“嗯,小姨给我按按摩?”

“可以呀。”

栖川栗伸手把他的脑袋抱过来,轻轻揉着他两边的太阳穴。

“这样可舒服?”她问。

“很好。”多崎司惬意地眯着眼睛,语气懒懒地说:“小姨是个坏女人!”

“有多坏?”

“三十来岁的漂亮富家少奶奶,穿戴的是皮草大衣、名牌鞋子,非常的狡猾和饥渴,表面风光靓丽,私底下做的全是下流事。对不对?”

“相当正确。”栖川栗身子凑上来,一只手继续按摩,另一只手停留在他的嘴唇上,“所以呀,小司要小心哦,等真正回归家族后,千万不要被心狠手辣的栖川栗给吃掉。”

“嘴说说说你就会,”多崎司吐槽她一句,“你敢去和小唯摊牌吗?”

“别小看我呀!”

栖川栗突然把手往下一探,在他腰上使劲掐下去。

“嘶——”多崎司的脸瞬间扭曲起来,他忍住痛,大声喊道:“你干什么?我还是个孩子啊,哪有你这样的长辈的啊——”

“对长辈心怀不轨,该教训!”栖川栗严肃地冷笑着。

她熟练地掌握各种表情。

所以多崎司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是说真话还是假话。

除非系统有提示。

但问题在于,小姨的股价已经涨到了极限,除非再进一步,否则无法突破200的大关。

“好痛,能不能先松手……”

“不能!”

“我知道错了啊……”

“回答小姨一个问题,不然不松。”

“请问。”

“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对小姨心怀不轨?”

“……?”

多崎司眨眨眼。

他心想,这种问题是能说出来的吗!

依然在拧腰,满脸得意的栖川栗,和满脸痛苦的多崎司对视。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栖川唯走进来。

她刚从学校出来。

身上还穿着整齐的小腹,外套没有一丝褶皱,白色长筒袜包裹着修长美丽的双腿。

“小唯,你、你好……快来救我!”多崎司朝着大哥求救。

栖川栗笑眯眯地看着女儿。

然而他的手根本就没松开,继续掐着多崎司的腰不放。

“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栖川唯没有一丝温度地看着渣男,声音同样冷澹,“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多崎同学!”

“不,你误会了!”多崎司哀嚎道。

“小司难道不幸福吗?”栖川栗弯下腰,脸贴脸地看着他,表情很委屈,“小姨在给你按摩呢,你居然说不幸福?”

“我超级幸福的。”

多崎司吼了句,疼得都快要哭了出来。

窗外,几只乌鸦成群结队从天空飞过,太阳正缓缓地呈现出弧形,沉入东京湾的海岸线下。

佣人送了晚餐过来,三人一起吃过后,栖川唯回家去了,多崎司和栖川栗继续留守。

晚上七点多,主治医生进来,重新给栖川家主换了点滴瓶,再然后和栖川栗像是对暗号那样说了几句话,才离开病房。

七点多到九点这段时间,不断有栖川家的人进来探病。

这些人一会儿满脸愁容地坐在病床前,一会儿和栖川栗说几句表忠心的话,一会儿和多崎司聊几句家常,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才算安静下来。

十一点半,主治医生来巡房过后,拉着栖川栗到走廊说话。

多崎司一个人在病房里。

床上,栖川家主仰卧着,视线一直凝视天花板,身体一动不动,就连呼吸的动静都没有,假如不是还会偶尔眨眨眼的话,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说不定他的意识,现在已经没了。

多崎司想和他他说点什么,但无论怎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头,最后干脆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柔和的灯光洒满整个病房,床头的桌上,新鲜的桃花在花瓶里,告诉人们现在是冬天天。

“啊~”

多崎司打起了呵欠。

想看点书报,可是病房里没有书报杂志,只有日历挂在墙壁上而已。

“呀呀……”

病床上,栖川家主忽然侧过脸,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感觉怎样?”多崎司走过来,轻轻地问,“需要帮你叫医生吗?”

他极为痛苦地摇摇头,徐徐蠕动这嘴唇,好像想说什么。

“我听着的,请说。”多崎司把耳朵凑上去。

“Rin……”

微弱到了极点的声音,感觉不过是尽力把肺部的空气排出来的程度。

“凛?”多崎司抬头看向他的脸。

一行清泪从这位老人的眼中流下,日光灯的照耀中,泪水闪烁着微弱的银光。

他大概是用尽了所剩无几的感情和力量吧,在几声“Rin”的含混发音中,流出来的眼泪,顺着面颊缓缓滑下,落在床单上,旁边的心电仪显示屏上,成了一条直线。

多崎司深吸了口气,来到窗前打开一点窗户,吹吹风透透气。

这里的窗户面向大海,可以一览美丽的东京湾夜景和灯光点缀的大桥,大型邮轮的鸣笛声远远传过来,像是隔了几层隔音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抬手看了看表。

距离栖川栗出门,已经过了三十多分钟,怎么拖了那么久,让自己一个人这么无聊呆在这,等她回来后要好好惩罚她一下。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病房的门打开,身后传来脚步声。

多崎司回头看过去。

栖川栗美艳的脸蛋上,明显的有着一层阴翳的神色。

看着这个样子的她,多崎司只好把想好好的种种惩罚就只停留在心底里。

“怎么这么晚呢?”

“抱歉,有点饿。”栖川栗把手上提着的大纸袋放到桌面上,“刚刚叫人买了点夜宵过来,你要不要吃?”

“好的。”

多崎司回到沙发,两人吃起了东西。

饭菜的分量很少,但种类繁多,每样一小碟,总量加起来有不少。

吃饭的期间,两人都非常有默契地没去看病床上的老人,彷佛那儿什么都不存在一样。

夜晚的窗户变成一面昏暗的镜子,映照出坐在桌旁的人,栖川栗用一种虚幻飘渺的眼神注视着玻璃上的倒影,表情有些疲倦。

“小姨有心事?”多崎司一口就吃掉一个鲍鱼,看向她。

“没,只是有点累。”栖川栗揉揉眼眶说。

多崎司夹起自己碗里的另一块鲍鱼:“来,上贡给小姨的。”

栖川栗看了他一眼,略微抽搐了下,开口说道:“你去把窗帘拉上。”

“好的。”多崎司虽然不知道她要干嘛,但也照着吩咐去做。

拉上窗帘的同时,病房里忽然一暗。

栖川栗从后边扑过来,像从空中坠落一般,两人双双倒在地板上。黑暗中,她的睫毛轻轻颤动这,带着咸味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

多崎司轻轻地用指尖去抹她的眼角:“觉得不忍心还是怎么?”

“没那回事……”栖川栗滴咕一声,颤动的睫毛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一想到从今天起,我变成了杀害小司爷爷的凶手,心里就莫名地感到哀伤和痛苦。”

“叫医生换药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半分犹豫啊……”多崎司没好气地吐槽一句。

“我说,你会不会安慰人的啊!”栖川栗居高临下,双手泄愤似的,使劲掐着他的脸庞。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依稀能看清那张美艳的脸蛋。

相较于女儿的美得张扬的五官,她的是日本女性那种比较传统小巧玲珑秀气款,在高贵气质的衬托下,整张脸既显得典雅,也让人产生难以接近的感觉。

但在此时此刻,这个可以引起男人所有好奇心的女人,表情忽而似在哭泣,忽而露出微笑,忽而又彷佛痛苦不堪,真是变化多端,魅力无穷。

为了能多欣赏一会这种娇柔妩媚的勾魂表情,多崎司倾其全部精力,尽量配合着她的节奏,卖力地摆出正在被长辈教训的乖巧表情。

“后天葬礼,你给我准时出席!”

“好的。”

“葬礼过后,你就是栖川家第一继承人,给我好好努力!”

“好的。”

“等你长大了,小姨会考虑让你接手栖川家。”

“这算不算画大饼?”

“闭嘴!”栖川栗瞪了他一下,然后伏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怎么说我也是杀死你爷爷的仇人,你会安安心心被我控制着吗?”

“唔……”

思考片刻。

多崎司诚实地答道:“或许不会,总有天我要骑到小姨头上。”

“所以嘛,小姨还不如提前给自己准备多一条后路。”栖川栗的表情像是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一脸愉悦地站起来,“与其等你羽翼丰满后把我们母女俩赶出家门,还不如趁早贴过去,把你变成自己人。”

多崎司仍然躺在地上:“我们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啊……”

“还不算哦,”栖川栗打开灯,倚着墙壁回头朝他甜美地一笑,“毕竟你和小唯是不领证的,小姨还得多加一重保险才行。”

房间重回光明,多崎司爬起来,冲着栖川栗摆出张牙舞爪的表情。

“哈哈……”栖川栗慵懒地一笑,更添迷人的风韵,丰腴肉感的肢体笑得一阵乱颤。

……

第二天上午,在千代田的某个天主教礼堂,举行了栖川家主的葬礼。

由于栖川栗限制的缘故,前来参加的人不多,是个冷清的葬礼。在安置于正前方的灵枢旁,有一只插着白色蔷薇的花瓶。不知是花束不够还是瓶子过大,看起来稀稀疏疏冷冰冰的。

这天从半夜下雨,到了早晨还不歇,葬礼的仪式一开始后,又哗啦啦地下了起来,教堂那扇薄门外不断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

灵柩上的遗照,是一个庄严肃穆的老人。

多崎司看了好久,实在是没法把他和那个临死前一声声呼唤女儿的人联系到一起,干脆就全程低着头,听又瘦又高的神父有点半念圣经。

到了献花的时候。

他第一个站起来,从神职人员手中接过一支白色蔷薇,放到灵柩上。

接着,是栖川栗和栖川唯这对母女,她们献完花后,默默站到多崎司身后,俨然一副把他但成主心骨的模样。

再之后,是各种亲戚。

有些多崎司见过,有些没见过。

其中有一对看起来非常眼生的父子献完花后,往灵枢里瞻仰遗容,父亲直接哭出声来,身子似乎是要崩溃似地往下滑,儿子赶紧抱着他离开。

轰隆轰隆的雷音和大雨的滴答声,很快就压过了哭声。

好不容易等仪式结束,多崎司伸了个懒腰,打着无聊的呵欠:“我们回去吧。”

“回家后,还有一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