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付阳峰阴恻恻地笑道:“哼,看样子咱们这些年替赵家杀的人、办的事儿都打水漂了,我教前前后后近千名教众的鲜血都白流了,罢了,罢了…索性谈不通,那还不如就此告辞,你赵家不是还有朝堂上的无数官员庇护吗?也不缺我们这群只会杀人的机器了,索性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好了。”
呦呵,这老小子还是挺会说话的,一面逼着赵咏康感恩,一面假意威胁要终止合作,可他的对手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赵咏康也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随即摆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表情道:“付兄此话未免太重,我赵家与贵教合作已有近五载,这期间贵教的一应兵器盔甲皆是我赵家无偿供应的,为你们省去了多大的开销?再说了,但凡每次需要贵教出手,老夫哪一次不是奉上大笔银钱?即使无人伤亡,供上的谢礼也是不计其数,若照付兄所说,那贵教岂不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型?只怕到时候传扬出去,离经背德的恐怕不会是我赵家。人言可畏,这个道理,付兄不会不懂吧?”
不愧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油子,这家伙硬要把所谓的金银交易说成双方自发的互利行为,在这种人眼中钱或许不那么重要,但它所能代表的东西可就太多了,比如说眼下的这份上供,不仅还了幻月教为赵家流血流汗的人情,更相当于将幻月教和赵家牢牢捆在一起的无形枷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别想轻易脱身。
比起杀人,付阳峰显然不擅长谈判,“你”“我”地憋了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得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双狼目还死死盯着优哉游哉喝茶的赵咏康。
见势不妙,林硕又准备出来打圆场,可我可没他那么好的脾气。说到底,这是在谈判,不是搞联欢会,一味只会说好话的人的确可以缓和任何紧张的气氛,可也很容易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好处拱手让人。不过我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毕竟人家这次主要是来当医生的。若不是我们突然造访,人家两边儿应该相处得挺融洽的。
“咳咳”,我随意咳了两声,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想要圆场的势头,然后看着赵咏康轻声道:“赵大人,实不相瞒,这一次赵家遭受这么大的打击,我们已经查明凶手是谁。本来是一接到消息就急急忙忙跑来告知您,顺便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却不想这赵府竟是如此待客之道。此番我邀北尊大人一同前来就是为了表示诚意,却遭赵大人如此羞辱,要说眼下,凭赵家这人人喊打的架势,能帮上我们的也微乎其微。过去,您是当朝一品,位列庙堂,便是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推举您做个皇帝也是容易的。可如今,呵呵…”
我自然知道这些话说出口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如今赵家式微,看圣上的态度分明是想将其一网打尽。看似仍旧放任他们有所动作,实际上不知道已有多少锦衣卫等暗哨布置在赵府内外,一旦这话传到圣上耳朵里,他赵家想不亡都难。可眼下这赵咏康是一点儿自觉都没有,还端着当初一品大员的位置。不逼他一把,别说能让他露出马脚了,就连今天的谈判都必将落得个不欢而散的下场。
果然,我的话一说完,整个大厅的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我,赵咏康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咳嗽了半晌才怒视着我道:“这位小兄弟怕不是吃醉了酒,满口胡言!我赵家向来忠君为国,丝毫未有反叛的心思,小兄弟你这话是想陷我赵家于不义,招来杀身之祸!还望慎言,莫要再谈什么谋朝篡位之事,否则,休怪老夫不给在座诸位情面了!”
哼,老家伙,明明日夜盼着一统天下,这档口倒是知道怕了。我也不急,淡然一笑道:“赵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我如今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不过我们这只只是被绑住了一条腿,若是情势不妙,大不了就割舍了它,索性也无伤大雅,撼不动我教根基。可赵大人这里可就不同了,一旦东窗事发,免不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啊…”
屋里还算暖和,可赵咏康额头上的汗水却像三伏天才有的样子流了满脸。半晌,他终于妥协道:“小兄弟机敏过人,一针见血,赵某愧不能及…”
“的确如你所说,我赵家如今颇有些强弩之末的架势,毕竟被朝廷罚没了一半儿的家产,说毫无影响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毕竟也是延续了这么些年的大家族,底蕴还是有的。若是贵教信得过我赵家,还望能够继续保持合作,只要能保住我赵家的根儿,凭着我们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不愁不能东山再起!”
我心中一喜,这老东西虽然奸诈,可也并非全然不惧。当初赵家在明面上有官家撑腰,暗处有幻月教帮他们扫清障碍。可如今前者已经对其下手,若是再失去了后者,那偌大的赵家就将失去所有的武力依仗。就凭那群动起手来都能砍到自己人的家丁,这万贯家财只怕分分钟就被其余几大家族给折腾没了。
陆叔曾经教过我,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只要坐上了谈判桌就要第一时间想到对方所需要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不考虑你的综合实力,转而将目光放在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上。也只有这样,我方才能始终占据主动,在谈判中争取到最大利润。
这是商人们骨子里流淌着的文化,赵大人也并不是没有。可惜浸淫官场过年,有些东西他已经忘记了。只想着在语言和气势上压倒对手是没有用的,过去的赵家一呼百应,拥有无与伦比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他说的话别人自然不敢不听。
可如今,赵家只剩下财富这一样优势了,看似庞大,可在如今这个天下没有哪一家是光靠有钱就能立足于世的。赵咏康犯了一个小错误,他以为压住了付阳峰的话头就能让我们都不得不接受他的提议,可惜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是从未对他表示过妥协的小爷我,而我,也正是那个明白他最想要的东西的人。
可怜的赵咏康终究是为了自保放弃了尊严。自这一刻起,两家之间的关系正式由我方占据主导。付阳峰辩不过他,不知道该如何中断二者的合作关系。可不凑巧,我知道。
见到赵咏康服软,林硕也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想必认识这位赵家主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见过他吃瘪服软的样子。过去那个意气风发、指点筹划的内阁大学士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如今这个谨小慎微,只求自保的卑微男人。
话虽如此,赵家的境遇倒也没有那么惨。其实自打我开始怀疑赵家,我就时刻谋划着怎么从他们家身上狠狠捞上一笔。我是不缺钱,可这世上又有几人会嫌自己钱多呢?过去他家地位尊崇,我不敢随便下手。可有了娟儿这个机灵鬼,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庞大的赵家给拉了下来。虽然少不得圣上的精心谋划,可也是她点燃了导火索不是?
谈判的主动权被握在了我们手里,我却不准备步步紧逼。赵家本非良善,困兽犹斗,把他们逼急了我们将一点儿好处都捞不着。毕竟赵家人不能杀光,否则他旗下的诸多产业都将变成一盘散沙,再难收管。所以眼下我还是决定从侧面下手,毕竟我也不是个贪心之人,只要能从他们家狠敲一笔就满足了。至于那数不清的矿山和财产,还是留给朝廷,造福天下苍生去吧。
换了个姿势,我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方才在下也说过了,我们此番来一是为了表达诚意,继续合作;二就是想着帮尊府排忧解难。过去的赵家明里暗处都有保障,可如今偏是这明面上的保护被生生夺去。否则我想赵大人也不用调动我教教众帮您看家护院、封锁大街吧?”
见赵咏康点头,我又接着说道:“说实话,依在下之间,赵大人此举实在愚蠢,堪称败笔。敢问赵大人,方才我说了那番话您却为何阻我?”
赵咏康一愣,随即道:“如今我是罪臣,这赵府上下可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小兄弟那番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我赵家…可就没活路了!”
我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敢问赵大人,一个四品官的宅邸,即便曾是当朝一品,却又哪来的这么多凶悍打手、下人?过去您是内阁大学士,即便手上又什么动作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前一阵子您可还派了不少人出去,打算对柳家的产业下手,那时候朝廷可以不管不问。可如今您已被降职,却还弄出这么大一群人来,还把这皇城北大街给封上了,您怕是真不知道这么大的动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吧?”
“这…”赵咏康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想必多年的养尊处优,忽然一落千丈,内心怕被打击报复的恐惧就战胜了理智,让他下达了这条错误的指令。毕竟鬼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家族,跟柳家一样上门闹事。上一次有六扇门和各处衙门的人手前来帮忙,赵家才堪堪没有受到更严重的打击。若是没了这层保护,那日柳家说不定就长驱直入,这么大一座宅子就直接被人给点了也说不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