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宁逍并没有去富丽堂皇的会客大厅,而是只身带着我们一行人去了后院。
打开一处偏方,他还算客气地请我们一行进去。所谓艺高人胆大,谁也都不觉得自己会中埋伏,更何况还有吕捕头在队伍中,谁还能被小小的陷阱吓住?
众人鱼贯而入,宁逍在最后面,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左右才回头进屋关上了门,一副生怕被人听到的样子。似乎是预感到了事态严重,吕捕头看向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刻会意,转过头安排凌凤和娟儿去门口守着。这两人的感知力在我们这些小辈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倒没有刻意支开他们的意思。
众人坐定,宁逍“吭吭”地咳了两声,有些不适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这才沉沉开口:“吕捕头,实不相瞒,不是我有意推阻,实在是事出有因身不由己啊…”随后,他便向我们简单讲述了一个惊天大阴谋。
原来早在三年前他就察觉到了大猛山附近的异样,一个小小酒馆的掌柜,每个月都会从附近地区的宁家盐庄购买大量食盐。虽说酒馆开在新开的官道上,可也不至于用这么多的盐吧?更重要的是,那来买盐的伙计是个哑巴,打扮的也很朴素,不过出手却是异常阔绰,每次都是大几百两的银票说掏就掏。
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这家店不会固定在同一家店购买,往往是隔上三四个月才会再回同一家店。可正所谓百密一疏,他们所使用的大面额银票暴露了踪迹。当今天下有四大票号,除了陆叔家的平安票号以外还有三家。好巧不巧的,这家店貌似只有汇通一家的银票,而汇通也是我朝唯一一家不与其他票号互通、最为独立的存在。
一来二去的,到了年终查账的时候,宁家盐庄的负责人就发现了这一漏洞。倒不是没有其他的汇通票号,只是一出手就是五六百两,甚至更高面额的银票实在少见,索性就把这情况当个事儿汇报给了东家。
得知情况的宁老爷子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彼时正值宁家大少爷被贬官、二少爷也开始对家产虎视眈眈的节骨眼儿。丢了公职的宁家老大一回来就和弟弟碰了几场大的,双方各有损伤,可归根结底动的不还是他宁家的人力物力吗?为了能够暂时压制两个儿子的疯狂行径,也为了能在短时间内眼不见心不烦,这桩原本平淡无奇的小事也就被老爷子想了起来。
一面感叹着老天垂怜,老爷子给哥儿俩下达了任务,要求尽快查明这个神秘小酒馆背后的一切。不想这一查可不得了,各种爆炸性的消息接二连三地被小哥儿俩挖了出来,幻月教、收幼徒、吞西域等种种阴谋也渐渐展露在宁老爷子面前。
深知其背后必定暗藏着可怕的阴谋,宁逍本也打算上报朝廷,却不想宁家老二立功心切,竟带着一队人马趁夜偷袭大猛山据点。可惜别说偷袭了,转悠了一大圈,他们连上山的路都没找着,只得悻悻回返。殊不知对方早已在半路设下埋伏,近五百人的队伍几乎全军覆没,可怜的宁二公子丢了一条腿,被仅剩的几个收下连拖带拽地护送回了京城。
自那以后,宁家就仿佛是捅了马蜂窝,今天一家盐庄遭到不明人物的袭击,价值千两的食盐被洗劫一空;明天某处运送官盐的车队被人打劫,一应钱粮皆被劫走,负责押送的下人无一生还。
这么被折腾了小半年,宁老爷子是真的怕了,期间他也不是没报过官,可衙门能做的有限,更何况人家仗着身份隐秘,根本不把官府的人放在眼里,管你是谁押车,照杀不误。衙门白白损失了这许多人手,却连人家到底是什么来头都没弄清楚,实在有些尴尬。无奈之下,衙门只好从宁家要了一笔高昂的安家费,然后将此事上报了六扇门。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柳姨他们密情司才开始追踪起这群人的踪迹。
反观宁家,对头没找着,还白白损失了许多银两,真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这么下去,估计到了年末各处进京报账的车队也难逃毒手。为了避免更多的损失,宁老爷子不得不腆着老脸亲自跑到那处小酒馆向掌柜的讨扰。那掌柜的倒是个不简单的,一面答应了宁家的求和,一面顺手就要拉着宁家入伙,否则就必须赔付天价的白银,作为这段时间来兄弟们的辛苦费。
汝听,人言否?抢了人家的货,杀了人家。的人,到头来反而要人家给他们赔钱,这事儿做得忒不地道。可惜人家还就看准了你宁家家大业大,不同意是吧?好说,兄弟们就继续抢,继续杀。报官?随便,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家酒馆有嫌疑?至于银票,那更是平常,我这就喜欢多买些备着,又不是弄成私盐变卖,无非就是有些浪费,怎么?这也犯法?
毕竟也是吃皇粮的,宁老爷子总不能真的背主求荣吧?无奈之下,他只得答应了赔款的要求,狠狠出了一回血才总算换回了手下商铺的安全。
吃了这么大的亏,按理来说宁老爷子应该是最不甘心的,可如今又为什么避之唯恐不及?这一点他倒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多言了,只是有些隐晦地表示,京中似乎已经有了对方的合作伙伴娘很多事情恐怕已超出了我们的可知范围。
听他这么一说,我第一反应就是最近动作频频的赵家。不说别的,单就看那些制式统一的武器装备就不是寻常铁匠铺能做得出来的。如此大的量,随随便便就是一支正规军的装备,除了成垄断之势的赵家,还真没谁能接得下这么大的活。幻月教?别逗了,毕竟位于矿产缺乏、技术较为落后的地区,横不能突然进化几百年,变成未来富饶美丽的塞外天堂不是?
再说了,密情司和六扇门不是也对他们有所怀疑吗?说不定这赵家就是他们能够长期盘踞京城附近的最大倚仗。赵家家主身居高位,提前知晓些什么情报也是说不准的事,很有可能为了打击对手家族与境外势力联手,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和吕捕头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我们对宁逍的话都保持怀疑态度,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出了偏房,一行人再次回到前院。地上的打斗痕迹已经被收拾妥当,就连被凝儿轰飞的大门都恢复如初,财阀家族的效率着实厉害。没有继续停留的打算,吕捕头简单表达了几句歉意就带着我们离开了宁家。
一路无话,第一次见到外祖的凝儿更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无外乎宁六小姐要离开这个家,如此品行堪忧的一家子,能出这么个高洁敏秀的姑娘着实不容易。想想宁老头那一副唯利是图的恶商嘴脸,我是真为大伯夫妇和追风大人感到不值。不觉间,我竟生出了替他们好好讨回来一笔的想法。不过眼下自然是不行,等日后有机会了的吧。
跟着吕捕头径直回到了总捕府,作为我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位女总捕,凭着卓越的政绩和强悍的实力,这天下第一捕头的位置是越坐越稳,连朝廷都专门批了一处府邸给她,足见嘉奖之意。当然,也不排除想要借此拉拢郭家,继续作为铁壁守护京师的想法。
六扇门总捕一职设立不久,官从四品,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官员,有上朝议政的权利。只是吕捕头自来看不惯那些男权至上的老顽固们,这项特权也就一直没用。
虽然不上朝,可这府里的人手布置还是十分完善的。一见到吕捕头,看门的侍卫立刻叫开了大门。一进门,花匠、洒扫小厮、起居侍女等来来回回,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头的工作。负责安保巡逻的侍卫时不时经过,即使是大白天也没有分毫懈怠,偌大一个总捕府竟隐隐有皇宫内院的架势,比起宁家、柳家那种富家大户还是差距很大的。
进了前厅,我们一众小的都不敢落座,站成一排等着吕大捕头训示,得了她的首肯才敢落座,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坐的笔直,就连凌朝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看茶的婢女奉上了香茗,吕捕头端起来抿了一口,随即开门见山地对凝儿发问:“宁逍所言之事你可知晓?”经过这一阵子的相处,凝儿倒也不似最初那般紧张了,知道她问的是宁家与据点的纠葛,略正了正姿势答道:“所言非虚,当初他们早就被母亲发现,只是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并没有节外生枝的意思。不料那宁二公子行事冲动,其举动无异于宣战。母亲对宁家的肮脏勾当早有不满,这次宁二公子主动出击,却正好给了我们教训他们的机会。”
“当日负责埋伏的是田奇和廖刚,要不是二人争功,只怕宁二公子早就命丧黄泉了。他的腿也是廖刚弄断的,包括之后对宁家的一系列报复行动我都十分清楚,只是对敲诈回来的具体数额不甚清楚,母亲也含糊其辞,总的来说应该都是真的。”
吕捕头点了点头,随即一个人思索了起来。有她在场,我的大脑自动停止了思考,趁着她无暇顾及我们的功夫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看着只是普通的菊花茶,却不知道里面又加了些什么配料,含在口中香醇浓郁,整个人瞬间精神了不少。
见我有了动静,其他几只也开始偷偷摸摸放松了起来。比起凌家小院的自在和展府的温馨,这里的感觉太过压抑,要是没有必要,我想我这辈子是再也不愿意踏进来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