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元年第一次远征,汉武帝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其中大半是募兵。因为低估了大宛的实力和沿途损耗,仗倒是没打,往来二岁,士卒却只剩下十之一二。
第二次远征规模更大,赦囚徒扞寇盗,发恶少年及边骑,岁余而出敦煌六万人。
可等他们带着天马归来玉门时,却只剩下万余,四五万人就这样在路上就没了……
“战死者其实不多,多是因为染上了疾病或者乏食。”
说起此事,赵甲还有些愤怒,他的亲弟弟就死在征宛的路上:
“而将吏贪鄙,不爱士卒,骤然侵牟之,以此物故者众,而本该属于士卒的赐钱,就归了当官的。事后天子因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没任何人受惩处,反而加官晋爵,官吏倒是高升了,只是苦了死在路上的募兵士卒,他们应募万里远征,是为了那不多的归葬钱么?”
在这年代,小卒的生与死,不取决于看敌人强弱,而是看你的主官是否有一点良心,不求爱兵如子,不作恶就谢天谢地了。
辛庆忌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帝国极盛时的黑暗面,不由瞪大了眼,想要为伟大的孝武皇帝反驳几句,归咎为李广利一个人的无能,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倒是任弘喟然长叹:“我知道令居人在顾虑什么了……古来征战几人回?古来征战几人回!”
赵甲道:“如今天寒地冻,更容易物故,即便是冲着西安侯名头应募的县人,心里也在打鼓啊。不是吾等不信任西安侯,只是这些年,真没遇上几个好将军、校尉,有些事关乎生死,不得不请老朽来替他们问清楚。”
这是五百份的疑心,不解决掉,他们作战时也不能尽力,任弘肃然:“壮士们有什么条件,赵翁请说。”
“首先是鞋履。”
赵甲道:“应募的人,都是家里日子过得还不错的,可以自带衣物,什么裘、袍、襦、禅、袜,都能带齐,行军打仗不讲究那么多,两套便能凑合半年。唯独不够的就是鞋履,若众人随西安侯出击,跋山涉水的,脚上的履肯定磨破了,边郡不比内地,有钱都没处买,又不是人人都会自己编,敢请西安侯多筹备些,一个月给他们发一双。”
“其次则是甲兵,跟羌虏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吾等也知道对方斤两,羌人骁勇不畏死亡,汉人最大的优势,便是甲兵了,兵器多是自带,只是长短不一,甲胄便不是人人都有了。过去应募参军,因为将军校尉小器,只将甲兵给嫡系,吾等便只能轻装与羌人战斗,为此多有死伤。”
“最后是粮食,不求有酒有肉,糙米能吃饱就行。可别再出现像太初年征大宛时,饿死的士卒比战死更多的情形了。”
赵甲说到这动了情绪:“想当年,应募的都是好男儿,名字取了‘广汉’‘充国’之类,一心想要为大汉建功立业。可他们中的七八成,没死在沙场上,却亡于粮吏庸官的贪婪恶念,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