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学士登时哑然。结果,还是张寿的一句话暂时拯救了他:“其实,如今的赋役也有折算成钱来收取的……”
还没等张寿说完,如获至宝的孟学士就立刻附和道:“不错,如今朝廷收税,不少都是折算成钱,早就不全都收粮谷了,这弊政自然是也就被扫进垃圾堆了!”
三皇子听着两边激辩,再见方青满脸讥刺,却被宋举人拽住,他情知这其中另有猫腻,可却发现其他人都是三缄其口。而张寿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当他看过去时,人恰是微微摇了摇头,仿佛是有难言之隐。
这时候,就算再傻,三皇子也知道这其中奥秘不可说了。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一脸倦容地说:“时候不早了,孤也应该回宫了,今日是岳先生的课,岳先生随孤一同回去吧。四弟,你留一留,替孤谢一谢老师和其他诸位今日辛苦。”
今天确实是自己的课不假,但岳山长更知道,此时三皇子为什么要和自己同车而行。见孟学士投来了警告的一睹,他却只当成没看见。直到随同这位太子殿下和张寿以及其他人道别,继而默不作声地出门登车,跟上去的他坐定之后,就直截了当抬起了头。
“太子殿下,张学士刚刚说的,确实是全天下大部分税吏都会做的事。而张学士后来说的,如今赋税大多都折收银钱,这其实并不准确,更准确地说,是一部分实物,一部分收钱。但是,收钱的那部分,对于大部分农人来说,负担却更大。因为每到收获时节,他们需要卖粮换钱!粮价贵贱,完全取决于天下粮商的良心!星象为虚,农事为实,张学士很明智。”
第六百七十五章 故事里的事
三皇子既走,孟学士自然悻悻拂袖而去,然而,方青那满腔愤懑依旧不得平,却被宋举人死死摁住,而肖山长以及徐山长,还有另外两位翰林学士却依旧没走,显然都是有话要说。面对此情此景,张寿却朝留下的四皇子和众人笑了笑。
“我儿时曾经遇到过一个异人,他姓叶,是一位非常注重教书育人的老先生。他对我讲过一个他路过某小城时经历的故事,嗯,既然要讲给大家听,我姑且起个名字,就叫《多收了三五斗》。因为只是故事,也没有那么多之乎者也,也许不登大雅之堂,但我很喜欢。”
张寿先声明只是故事不是文章,这才顿了一顿,慢悠悠地背诵起了那一篇当初因为老师极其喜欢,而强压着他们这些学生背诵的文章:“万盛米行的河埠头,横七竖八停泊着乡村里出来的敞口船。船里装载的是新米,把船身压得很低……”
他一边慢慢吞吞地背诵,一边组织着后头的语言,尽力把很多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东西去掉。比如说,把银元洋钱换成这年头通用的铜钱,洋米洋面这一截去掉,换成外地产粮区用船运来的米,把农民粜米时要经过的两个局子,改成两个税关……
好在他背的慢,一路顺口改下去,倒也算是没有出大纰漏。然而即便如此,那种丰收之后先喜后忧的氛围,却在他这浅显的文字渲染下扑面而来。听着听着,出身贫寒的方青忍不住眼圈发红,九章堂中某些家中务农的学生,也不由得侧过头去遮掩面上的悲色。
而张寿当然没有全盘照搬叶圣陶老先生的这一全篇,毕竟,后头那些小商小贩推销洋货小商品的部分,虽然和前文的洋米洋面跨国倾销相呼应,带来了一种更大的冲击作用,却毕竟是另一回事,和他此时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没什么太大关系。
所以,他将那所谓银行的钞票,改成了三分之二是白条,三分之一是粮商的银钱。粮商们拍着胸脯承诺,可以凭这些白条,在附近另几家商铺中以九五折的优惠价买东西。
于是,丰收之后的农人们,凭着白条去那些商行买布、买盐、买各种必需品。辛辛苦苦拿粮食换来的白条,须臾就在换来了一匹匹布,一袋袋盐之后,被扯得粉碎,甚至还要再添上他们来之不易的铜钱。最终,当船重新回去时,他们的钱袋里,只剩下了所剩无几的钱。
当他最后说到,为了付得起地租,很多人甚至不得不填补上原本自家打算用来吃的米。那一句种田人吃不到自己种出来的米,顿时引来了好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