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爷爷那会儿,武官转任文官的情形多了去了!别说兵部尚书,太祖身边一位儒将还当过吏部尚书,堂堂天官!不懂得什么是祖制就别信口开河,让人笑话!”
心直口快喷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有举人功名,今天按捺不住,特地跑来听这场难得讲学的方青。而他旁边那个走路还有些不利索的,则是屁股上挨了七八记荆条,至今还没能完全康复的宋举人。
一贯嘴贱的宋举人刚刚听人胡说八道就忍不住想反唇相讥了,没想到被方青占了先,却也不甘示弱:“别成天把祖制挂在嘴边。只要不带兵,任凭国公也能执掌部院。只要带兵,任凭阁老也需得转为武阶,这都是有前例的。回去好好读一读《太祖宝训》吧!”
挑起这个话题的读书人登时被方青和宋举人这联手一击给砸得有些措手不及。而周遭其他人虽说想要反击,奈何《太祖宝训》这四个字实在是威慑力太大。
于是,这个角落站着的人在片刻的寂静之后,须臾就有人岔开话题:“对了,近来那彩棉风波,你们听说了没有?简直是滑稽,这天底下的棉花不应该都是白色的吗?什么棕色棉花,我看那不是祥瑞,而该是妖兆才是,烧掉了才好!”
此话一出,才刚有两个人附和,不忿于刚刚被方青抢先的宋举人就呵呵一笑,但熟悉他的方青却立时听出,宋混子这不加掩饰的嘲讽之意。
“烧掉才好这种话,事前说,勉强还能说是政见不同,心存激愤,事后说,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位不知道来自何地的举人老爷,你就不怕被人说你和飞贼一伙的吗?再说,能过五关斩六将考到举人,总不至于连大明律都没读过吧?你难道不知道纵火是什么罪名?”
刚刚才稍稍热络起来的氛围,一下子又迅速冷了下来。尤其是刚刚那个鼓吹烧得好的举人,见四周围投过来的视线大多诡异而微妙,他顿时差点没把肠子给悔青了。
尤其是已然发现那个这会儿找自己茬的家伙,就是之前振振有词反驳赵国公任兵部尚书有违祖制的两人中一人,旁边那个之前还首先发难的家伙似乎还正跃跃欲试,打算跟着挤兑他两句,他顿时又羞又怒,可终究没有恼羞成怒,针锋相对,而是干脆拂袖而去转往别处。
惹不起你,我躲得起总行了吧?
然而,宋举人正想洋洋得意,却不料一旁的方青突然伸手揪住了他,随即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等到离开了起头那些人聚集的地方,周围高谈阔论的是些别的人,他才松开手低低冷笑一声道:“别只顾着逞口舌之利,你觉得要是有人认出你会怎么样?”
“只要人嚷嚷,这就是那个放着举人功名不知珍惜,却竟然去研究庖厨之道的斯文败类,你觉得你还能全身而退吗?刚刚你骂人多狠,之后你被人骂就有多狠!”
宋举人登时脸色一变,第一反应就是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人听到方青这番低语。当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方才怒瞪方青道:“你疯了,揭我的短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不就是因为你自己先嘴快,然后我才犯了这老毛病吗?”以后他绝对不能和乌鸦嘴混一起,否则肯定嘴贱!
方青毫不畏惧地和宋举人彼此互瞪,因而四周围虽说有人再次谈到了彩棉和赵国公谦辞兵部尚书,甚至还有沧州镖船这样的“小事”,他们却也再顾不上去出言讽刺了。
就在四周围喧闹不休的时候,陡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鼓声。随着这国子监鼓楼的鼓声渐渐传开,原本嘈杂的地方渐渐安静了下来,虽说还不到鸦雀无声的地步,但至少已经能听清楚那大嗓门说话的声音了。
“诸生肃静!诸位山长和张博士就要到了,率性堂前场地有限,各自按照籍贯前来领号牌,按照号牌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