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不远处的小花生已经下马进了路旁边那一家布行,张寿没有回答,直接调转马头往来路去,预备回县衙看看那个被华掌柜命人送去的毕师爷到底是个什么下场。直到离开了这条白天也人来人往,除了青楼楚馆其他地方都正在营业的极乐街,他才开了口。
“其实是随便他怎么做都行。他要是去外头乱传一气,那这人要不就是喜欢乱揣摩别人心意,要么就是喜欢奇货可居,以小搏大,要么就是天生大嘴巴。他要是守口如瓶,那么就至少证明品行稳重可靠。至于他要是在守口如瓶的同时还能做点什么,那么值得刮目相看。”
阿六没有问张寿,到底期待对方做点什么这种问题。反正他只要确证曹五无害,不是需要提防的人,那么就够了。在保证张寿安全和舒适之外的领域,他从来不喜欢显示存在感。
果然,走着走着,他就发现,在自己照管的属于舒适这一领域的分内事来了。因为张寿突然问道:“你那天找到的会做米粉的师傅,据县衙小厨房说,做完那一顿就回去了,我都差点忘了问你,人是哪来的?”
阿六那张大多数时候漠然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笑容:“在沧州运河码头边上,据说很多南来客商很喜欢这一口……现在要去看看吗?”
张寿顿时呵呵一笑。和美食比起来,仇人算个逑!而且,恐怕只是那位黄公子单方面地把他当成仇人,他可压根没把这位被朱莹一脚踹下山的家伙当一根葱。至于小花生曾经义愤填膺提到的那个毕师爷,他其实也不怎么感兴趣。
于是,他欣然点头道:“当然要去看看。说起来都到了沧州,我还没去运河码头逛过呢!”
尽管之前还流连在沧州城内号称繁华富庶的极乐街,但此时张寿跟着阿六出了沧州城西门,到了城外的运河码头,眼看高桅长篙,大小船只停满两岸,从东岸到西边城墙的这块区域,乍一眼看去也不知道挤进了多少铺子,人流如织,他就觉得这里比极乐街更为繁华。
“本地人都叫这儿城厢码头,各色商贾最多,饮食铺子也多,南来北往的小吃都能在这儿找到。”阿六在张寿面前素来很耐心,此时指着不远处招展的酒旗就说道,“那一家的酒也很有名。我听人说,是当年太祖爷爷亲自指点的。”
张寿终于忍不住吐槽道:“这也是太祖爷爷指点的,那也是太祖爷爷教导的……太祖爷爷若是在泉下有知,会不会觉得他实在是太忙了一点?”
话说回来,他一直觉得,太祖爷爷这称呼,听上去真的很乡土……但实际上却是,大明宫中对皇帝的称呼素来如此,早年间四处都能听到万岁爷爷这样的叫声,民间也多半是太祖爷爷,英宗爷爷,睿宗爷爷,当今万岁爷爷诸如此类的乱叫。
而到了幼年即位的当今皇帝,听说是不高兴自己还年纪轻轻就被叫老了,因此方才严禁爷爷这两个字,于是,他成了大明历代以来唯一没有被加上爷爷两个字的天子。
而此时,阿六却不知道张寿心里正在嘀咕的不只是太祖爷爷很忙,还有太祖爷爷这个称呼。他非常无辜地耸了耸肩,随即就严肃地说:“其实,我带回县衙的那个米粉师傅,也一口咬定是太祖爷爷教他祖上做的。”
张寿听了简直要绝倒,然而,更让他绝倒的,却是阿六的下一句话:“总之,要招揽生意,用太祖爷爷的名义;要标榜家世,用太祖爷爷的名义;要攀亲戚,也可以用太祖爷爷的名义……所以,太祖爷爷是大明百姓从日常起居干活到出门在外做生意的倚仗。”
很好……很强大!混到太祖这份上,就算出海之后杳无音信,却也真是值了!而且,从老咸鱼那儿获知的各种讯息来看,太祖出海不是为了征服美洲,而是为了考察移植美洲专有的那些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否则不会传下那么多名字,就冲这一点,这位前辈很值得钦佩!
既然张寿对那些号称很不错的酒兴趣不大,阿六也就带着他径直去寻那家米粉摊子。据他说,和挤在西城墙和运河之间这些鳞次栉比的铺子不同,那家米粉摊子是货真价实小本经营,就在运河边推一辆车货卖,至于鸡汤这种高配……呵呵,自然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