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提高了声音,气势凌厉地喝道:“就应该知道愧疚,就应该知道悔过,何至于已经罪证确凿却声声喊冤,满心不服?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你也配做士大夫?连直面百姓的胆色都没有,你也配做士大夫?只会哀鸣求生的丧家之犬,你也配做士大夫?”
许澄的神经本来就紧绷到了极点,在张寿这连珠炮似的质问之下,他几次想要反驳却没有抓到时机,而等到最后终于等到张寿把话说完时,他却两眼圆瞪,喉咙似乎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然而,他没法说话,张寿却再次问了一句。
“那么,谁才是士大夫?”
“不是那些只会天天诵读圣贤书,自诩博学的迂腐之辈,而是那些饱学诗书,却愿意为寒门学子带去学问之光的夫子们,是闻道义塾的徐翁那样的名师高士。”
“不是那些在朝中高谈阔论,让其治水、赈灾、平匪、抚民时却推三阻四,言其不是士大夫事务的夸夸其谈之辈;是脚踏实地在地方上一步一个脚印,使州县大治,路不拾遗的循吏;是那些出生入死,披肝沥胆的实干家,是那些以身犯险,力挽天倾的仁人志士!”
“是那些一心一意坚持自己道路,无惧人言的人;是那些哪怕被人说是奸臣,却可坦坦荡荡说自己无惧无悔,做过实事的人;是那些浪子回头,洗心革面,改过自新的人;也是那些前半辈子功勋赫赫,临到老晚节不保,但幡然醒悟后羞愤自陈悔之晚矣留书明志的人。”
说了这一大堆,张寿这才看着面如死灰的许澄道:“所谓士大夫,至少应该知耻而后勇!所谓士大夫,唯独不是你这般贪得无厌,厚颜无耻,毫无自知之明之人!”
朱廷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继而就随手一松,任凭许澄摔落在地。他虽出身勋贵,但从小学文习武,从来都是佼佼者,多少自诩才子的家伙都在他面前败下阵来,就算是朝中那些老大人们,那些尸位素餐的他也完全瞧不起,张寿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回味着刚刚张寿那番极其对自己胃口的话,他信手拔出腰中长剑,直接抛向了许澄。眼见人瞬间亡魂大冒,竟是手足并用地逃开了好几步,他就淡淡地说:“刑不上大夫,本意是说地位高贵的士大夫如果犯了法,也不应该受到刑罚的羞辱,而是应该自裁。”
“你要是真的自认为是士大夫,面对这千夫所指的一幕,就应该自裁谢罪!”
先是被张寿那一浪高过一浪的连番话语给打得失魂落魄,紧跟着竟然被人丢了一把剑在面前,随即听到一句直截了当的自裁,许澄就如同巨涛之中挣扎求生的小舟,陡然之间又遭遇了一波眼看就要倾覆小舟的巨浪!
他颤抖地想要伸出手,可当触碰到那剑柄时,却只觉得那剑柄滚烫,一下子又把手缩了回来。可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人群中一声大喝:“狗官,自裁!”
这一声骤然激发了人群中刚刚因为张寿和朱廷芳那些话而郁积的情绪,顷刻之间,呼喝自裁的声音不绝于耳,以至于许澄面色连变,最终在这无数嚷嚷声中一把抓住了地上的剑。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见朱廷芳和张寿并肩而立,一个英武,一个俊雅,他突然就嘿嘿笑了起来:“你们这样落地就安享富贵的公子哥,除了会指摘别人,你们懂什么?”
“你们尝过十年如一日,头悬梁锥刺股,无论严寒酷暑,发奋用功读书的苦楚吗?”
“你们知道考场之中忍饥挨饿,只求磨砺出一篇好文章的煎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