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张寿如此回击许澄时,人群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大声嚷嚷道:“没错,那许澄在沧州刮地皮这么多年,当然应该在沧州受审,否则我们沧州百姓岂不是白受了这么多年盘剥,白受了这么多年苦楚!”
外头的嚷嚷,许澄并不能完全听清楚,但捕捉只言片语却还是没问题的。他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民情汹汹,顾不得张寿这几乎等同于和朱廷芳站在一条船上的表态,奋力说道:“平民刑狱又怎能和士大夫刑狱等同?我不服!”
“你们赵国公府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能一手遮天!”
“你在沧州城中一手遮天的时候,有人在你面前叫屈,你又是怎么回应他的?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罪状,想当初就有人被你断案夺了家产,在县衙门前大呼冤枉,最后被你派人乱棍打出,而后死在家中吧?”朱廷芳振袍起身,径直走到许澄跟前,竟是一把揪起了人的领子。
见这一幕,纵使往日对未来大舅哥曾经有过多少嘀咕,张寿都不由在心里大赞了一声——尽管这样的做派实在是太乱来,但平心而论,对于一个厚脸皮到完全不要脸的贪官,他其实也很想捋袖子去揍人一顿。于是,他不假思索匆匆起身,快步冲了过去。
“朱将军不可冲动……”张寿一面说,一面假惺惺地阻拦朱廷芳,但却顺带一记无影脚狠狠踹在了许澄肚子上。眼见想要呼救的许澄陡然倒抽凉气,却因为领子被朱廷芳拎住而无法叫出声,他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此等害民之辈确实罪大恶极,朱将军若是被他激怒,岂不是上了恶当?”
刚刚这一幕自然瞒不过朱廷芳的眼睛。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张寿那只脚,心想别看未来妹夫文文弱弱,刚刚那一脚倒是挺狠的,却原来是性情中人,怪不得莹莹会喜欢他。当然,就凭这一脚,真要是打起来的话,估摸着还是打不过他那个妹妹的……
在这么一个完全无关且无稽的念头闪过脑海之后,他就淡淡地开口说道:“谁说我是被他激怒?既然他号称士大夫刑狱和平民刑狱无关,那么,我就带他出去,让他看看被他祸害多年的沧州民间到底是何等态度!”
第三百六十八章 死有万千难
当看到朱廷芳揪着许澄的领子,直接把人拖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几个被徐翁举荐过来的闻道义塾的学生,全都傻眼了。亲自带着几个徒子徒孙维持秩序的曹五噤若寒蝉,打手势吩咐己方那些人不得做声。不但是他们,刚刚还高声喧哗的百姓,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在这鸦雀无声的环境中,众多人胆怯地偷瞥朱廷芳面上的刀疤,就连后头推推搡搡想靠近一些的人们,也都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朱廷芳虽说到沧州的时间还不长,但只看他做的那几件事,每一桩都是杀气腾腾,以至于他的名字已经能止小儿夜啼。
见朱廷芳这等凶威,跟出来的张寿不禁叹为观止。他其实不想出来,奈何葛雍狠狠瞪了他一眼,意思分明是去看着点你大舅哥,他也就只好跟来看着一点,以免未来大舅哥纵容百姓把许澄给活撕了……这话虽说夸张一点,但他相信朱廷芳做得出来。
果然,下一刻,他就只听朱廷芳开口说道:“许澄的罪状,刚刚已经公布过了,那都是之前这些天,苦主到县衙一一递交状子申诉的,也许有人畏于他昔日淫威,不敢前来,但就眼下这些,却已经是令人发指。而刚刚他在公堂上却说,士大夫刑狱不与平民刑狱等同。”
没等人群再次爆发喧哗,他就神情冷峻地说:“这一点,我也认同。我是从国子监率性堂出来的,诸科第一,当然知道礼记有云,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但是,许澄你扪心自问,你还算得上是士大夫?”
张寿见朱廷芳说着就一顿,而后下头有人大胆地嚷嚷不算,直到朱廷芳瞟过去一眼,这才慌忙闭嘴,他就接上了朱廷芳的话茬:“刑不上大夫,是说士大夫饱学诗书,理当知法懂法,守法护法,若真的犯法,那么,上对不起读圣人书多年,中对不起功名,下对不起家门。”
他才不理会许澄那看过来的惊怒目光,自顾自地慢悠悠说道:“所以,既然是高贵的士大夫,那么犯法之后就应该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