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槐坐在客厅里喝了一会儿茶,等任钰儿帮余三姑和任雅恩的遗腹子任承志安顿好走下楼,才微笑着问:“钰儿,你怎么住洋人的租界,怎么不住城里?”
任钰儿微微一蹲道了个万福,一边招呼余青槐用点心,一边笑盈盈地说:“余老爷有所不知,上海县城虽收复了,但也几乎被战火摧毁了。要不是巡抚大人走前授意上海道蓝蔚雯蓝大人和年前到任的上海正堂黄芳黄老爷,以‘通匪’为由威逼‘船王’郁泰峰捐了二十万两银子,被战火毁坏的城墙、道署、县衙和学宫(文庙)恐怕都没钱修。”
“城里没法儿住人?”
“也不是没法儿住,而是住租界方便些。”
“方便?”余青槐不解地问。
任钰儿对余青槐和顾院长这两年帮着照应余三姑和弟弟余承志打心眼儿里感激,微笑着解释道:“余老爷,您过来时可能没注意瞧,门口那个宅院便是我四哥在上海为官时出资修建的四川会馆。他现在回四川老家丁忧了,就算没回四川老家也照应不到会馆,所以我住这儿能帮他照应着点,帮他守好在上海的产业。”
余青槐反应过来,想想又问道:“那这座洋楼呢?这座洋楼是谁家的产业?”
任钰儿不无得意地说:“也是我四哥的,不过是我年前刚帮他置的。”
余青槐追问道:“这座洋楼值不少银子吧,你哪来这么多钱的?”
这栋洋楼原本是一个洋商的,不但吴健彰出了钱,连“船王”郁泰峰为了脱罪也出了四千银元,此外上海县丞周兴远也出了一千两,任钰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余青槐解释,带着几分尴尬地说:“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余老爷,房间帮您收拾好了,您就住二楼。您带来的那几个兄弟也安排好了,让他们住对门会馆。估摸着苏觉明也该回来了,等他回来之后让他陪您吃酒,给您接风洗尘。”
余青槐意识到这栋洋楼十有八九是别人送的,立马换了个话题:“觉明还好吧,他在江海关的差事办得顺不顺?”
“他挺好的,至于差事……他这个帮办委员做得有些名不副其实,几乎不用去衙门点卯,就算去了也不好插手关务。”
“此话怎讲?”
“这事说来也话长,刘丽川等天地会余孽刚开始犯上作乱那会儿,洋商就不给江海关交税了。后来英吉利、法兰西和美利坚三国领事甚至设了个关税管理委员会,分别指派威妥玛、史亚实、贾流意三人为税务司,代征关税。”
任钰儿顿了顿,接着道:“再后来美利坚新任公使麦莲到任,借要求朝廷修约之机,同法兰西领事阿礼国、马辉等人,要求制台大人和巡抚大人撤销各地关卡和厘卡。制台大人和巡抚大人正为军费拮据发愁,正有赖于关税,并且这也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只好让上海道蓝大人和吴健彰在昆山跟三国领事谈。谈到最后订立了一个共有九项条款的协定,让英、法、美三国接着代征。”
“让洋人代征关税,这不是丧权辱国吗!”
“可制台大人和巡抚大人也没别的办法,何况让洋人代征有让洋人代征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