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能有假!”吉云飞感叹道:“耆中堂在京居庙堂之高,曾历任兵部侍郎、理藩院、礼部、工部、吏部、户部尚书、八旗都统,步军统领,有‘历五部之权衡,掌九门之莞钥’之盛誉。放外任处江湖之远,曾任热河都统,盛京、广州、杭州将军,两江、两广总督等封疆大吏,最高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其父禄康为嘉庆朝之东阁大学士,父子两代相承,入阁拜相,开创了我大清宗室之先河,荣耀至极!”
“现而今呢?”
吉云飞觉得在外面说这些不合适,干脆拉着韩秀峰走进会馆,回到西花厅坐下苦笑道:“现而今失势了。”
韩秀峰见吉云飞话只说了一半,等苏觉明沏完茶走出花厅,才急切地问:“因为什么失势的?”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跟西夷签订的那些通商条约!”吉云飞轻叹口气,耐心地解释道:“丧权辱国啊,据说先帝直到临终前都说愧对列祖列宗。割地赔款,皇上一样引以为奇耻大辱。但皇上是位孝子,不认为这些丧权辱国之事跟先帝有什么关系,所以迁怒于耆英,不止一次加以申饬,甚至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意味。”
见韩秀峰若有所思,吉云飞又连忙道:“不过皇上也没冤枉他,毕竟那些个丧权辱国的通商和约,全是他和琦善跟西夷签的。”
“既然皇上如此不待见耆英,那皇上为何还重用庆锡和庆贤?”
“对别人来说能做上内务府大臣那是重用,但对庆锡而言就两说了。”吉云飞端起茶杯,吹了吹飘着上面还没泡开的茶叶,又意味深长地说:“这差事办得顺不顺,这日子过得舒不舒心,他们两兄弟冷暖自知。”
韩秀峰意识到皇上是既想敲打耆英,又不想让满朝文武尤其宗室觉得他刻薄寡恩,刻意为难老臣,禁不住问道:“耆英现而今身居何职?”
“从位极人臣的文渊阁大学士被贬为工部员外郎,并且这个员外郎还是皇上勒令他捐的。”吉云飞想了想,又说道:“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先帝驾崩于圆明园慎德堂不久,耆英给刚登基的皇上上书奏言《求治之道莫先于用人行政理财三大端》,明眼人都知道耆英是想以此向皇上表其忠心。
结果因为折中有‘用人之道,明试以功,人有刚柔,才有长短,用违其才,虽君子亦恐误事,用得其当,虽小人亦能济事’等语,被皇上以‘其于君子小人论,持论过偏’为由加以申饬。”
“后来呢?”韩秀峰追问道。
“道光三十年,也就是皇上登基那年的夏秋之交,步军统领衙门因为一个叫丁光明的天主教信徒持有禀帖并打算送往耆英家。皇上知道后大怒,下旨命刑部审明办理。这案审来审去发现那个姓丁的跟耆英没任何关系,只是听一个西夷传教士说耆英在广东办理夷务有功,所以跑进城来给耆英投书,想请耆英帮着跟山东老家的地方官员打个招呼,好让他回乡盖啥子教堂。”
吉云飞顿了顿,接着道:“他拢共去耆英府递过四次名帖,都被门子阻回,直至被巡捕营擒获。可皇上还是不罢休,竟命时任两广总督徐广缙、时任广东巡抚叶名琛彻查有无姓丁的说得那个西夷传教士,估摸着徐广缙和叶名琛也没查出个头绪,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想到一个三朝元老竟被逼成这样,韩秀峰终于明白了啥叫伴君如伴虎,想想又问道:“这两年呢?”
“这两年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破鼓众人锤,墙倒众人推’这话一点也不假,据我所知明明不许西夷进广州城的是徐广缙和叶名琛,每遇着西夷因进不了广州城起衅,就落井下石拿耆英说事,说啥子答应西夷进广州城是耆英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