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也这么想,可是现在看来,这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们都低估了袁本初。”荀攸摇摇头,若有所思,又像是自言自语。“袁本初为人刚愎自用,但他不会不清楚废长立幼的危害。别说袁尚还小,会不会夭折都说不准,就算袁尚已经成年,刘家的实力又岂能与党人相提并论?”

辛毗眉头微蹙,沉吟了片刻,倒吸一口冷气。“公达,你的意思是说,袁本初废长立幼,是担心袁显思被党人左右?可是……”他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他与党人接触得不少,与何颙在南阳半年多,对何颙的脾气太清楚了,简直是一柄利刃,老而弥坚,伤人伤己。那袁绍是不是无法接受何颙,却又不能公然与党人决裂,所以要借孙策之手杀何颙?以他对付韩馥的作派,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辛毗忽然觉得很失落。“公达,党人以天下为己任,前仆后继者以千数,最后却要落到这一步吗?”

荀攸转头看着辛毗。“奇怪吗?你也不是借刀杀了边让?”

辛毗很尴尬,无言以对。

“形势在变,党人也要变,何伯求那一代人已经是日薄西山,袁本初曾经追随他们,但他现在身份不同了,想法也变了,有分歧在所难免。”荀攸轻轻放下茶杯,耷拉着眼皮。“何伯求想以孙将军代替袁本初,为党人再营一窟,用心是好的,但他的手段未免太陈旧了。刻舟求剑,削足适履,焉能不败?”

第1069章 变则通

辛毗沉默了片刻,忽然有所感悟。

“公达,友若本在河北,文若去了长安,你在这里,你们叔侄是不是有什么约定?”

荀攸不解地看着辛毗,随即又笑了,摇摇头。“你可能不信,但我们的确没有约定。当然,我没有留在邺城,也没有去长安,而是来这里,的确有想另辟蹊径的意思。从陆贾、贾生起,儒门抗争了几百年,历儒法之争,经王莽之变、两次党锢,那么多先贤付出了荣耀和牺牲,却还是看不到一点希望,不能不有所变化。易云:穷则变,变则通嘛。”

辛毗感慨地点点头。“荀家人才辈出,让人望尘莫及,将来颍川世家必以荀家为首。”

“只有荀家是不够的,甚至只有党人都不够,这是有志之士共同的事业。”荀攸抬起头,坚毅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远处的蓝天。“何为士?以仁为己任,死而后矣。求仁得仁,夫复何怨?”

辛毗点头附和,过了片刻,突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长身而起。“公达,你的意思是说……何伯求必死无疑?”

荀攸默然不答,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辛毗愣了片刻,慢慢坐了回去。他身为年轻一辈的智者,岂能听不懂荀攸的意思。如今天下大乱,州郡各自为政,但真正有实力的势力只有三个:长安的朝廷,河北的袁绍,东南的孙策。朝廷有道统,袁绍有世家,孙策后来居上,集结了一群寒门士子,凭借着寒门士子特有的无所畏惧,硬是打出了一番天地,与朝廷、袁绍鼎足而立。何颙逃离了长安,又离开了河北,现在又刺杀孙策失败,除了死,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何颙死了,张俭闭门谢客,那一代党人将成为过去,接下来就看荀攸这一辈人各展所长,看看谁的选择是正确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