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腊月,天寒地冻,本丸的御馆之中,采取了在墙壁夹层中放置火炉取暖的方式,既保证了效果又能有效避免烟尘,让平手家的一众幼童得以健康成长,唯一的缺点就是花费太大。
按照奉行的计算,主君一家过冬所用的柴火,足足相当于一千七百户普通民户的消费,可谓奢靡。
所幸的是,当地的文化人并不会有太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感慨,尽管这句唐诗他们都背得滚瓜烂熟。
于是咱们爱民如子慈悲为怀的平手刑部大人尚可心安理得地躺在温暖的和室,一边品尝刚煮好的年糕,一边阅读家书。
“……原本在诸位贤良家臣的辅佐下,京都诸般事务井井有条,孩儿不过是垂拱而已。至多需要出席一些场合,却不必为任何庶务而担忧……追查徇私舞弊之举,本是理所当然之事。不料竟然涉及诸位重臣的亲属,实在令我义光不知如何是好。除了恳请父亲大人出面决断之外,再无他想……”
平手汎秀将儿子的亲笔信细细看了一遍,甚至将关键字句念出声来,而后轻轻“噫”了一声,将信纸搁在身前小案几上,神情复杂地侧首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附近几个干活的侍女,完全不受影响,继续专注于本职工作,似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但正在为平手汎秀倒茶的正室夫人阿犬却不免心生忧虑,皱了皱眉,伸手继续加水,佯作不经意道:“大人您会如何回复呢?虽然说武家男儿迟早要学会独当一面,但言千代丸——现在是义光了,他毕竟还是过于年幼,缺乏历练了吧?”
本来夫妻之间说话不需要这么客气的。
但织田信长的死,终究还是在感情层面上造成了很大影响。而且最近新纳侧室和庶子出生的频率也很让人不安,毕竟至今为止的嫡出子女,只有一根独苗呢。
面对稍显恭谨而生分的话,平手汎秀并没有太惊讶,也没有过于感到悲伤。隔阂客观存在,强行抹去是不可能的,只能让时间冲淡。
何况,在传统意义上的“武家政权”里面,正室夫人绝不仅仅是一个家庭成员,而是组织结构中十分微妙的一员,有时需要视之为一个特殊的部下,甚至是盟友。
比如有些不方面当面讲的话,就可以通过妇人的圈子来传递。
平手汎秀思索了一会儿,回答到:“其实这孩子一向外柔内刚,外圆内方,十分聪明,又很有主见,他要是真不知道怎么处理,反而不会求助于我。写了信过来,说明已经有了意图,只是想征得同意罢了。”
阿犬听到夸奖儿子的话十分高兴,嘴边挂了浅笑,但到后面又开始感到忧虑,“这样的话,请恕妾身愚钝不解。究竟那孩子有什么想法,难道不能在信里明说吗?”
“其实也很明白了,只是不太好意思。”平手汎秀脸上出现一种诡谲的笑容,缓缓道:“或者说,他在意图试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