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徐元直,自以为自己二十六岁算是学成出山,却不料不仅是卫将军、刘豫州、曹奋武这些人英雄气概远超于他,便是当年同郡同岁少年,今日居然也再度远远将他甩开!
而抛开这些异样情绪不提,郭奉孝的话,同样给徐元直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后者不是没有从这个角度,这个思路去想过事情,但是却一直囿于见识和母亲的忠孝教导而不愿深思……此时被对方点开,却恍然而悟,天下并不等同于汉室,忠于汉室没有问题,但是忠于天下却同样可以昂首挺胸立于世间的!
“至于铜雀台一事。”郭嘉继续笑道。“河北数年秋收丰盛,仓储堆积,这个时候正该将库房中的陈粮、旧布、新钱拿出来使用,不至于浪费才对……所以要重修驰道、清理河道,铜雀台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而且铜雀台也不是什么传闻中的宫殿,此台的图纸在下有幸见过,夯土高台之上建立屋舍,其中卫将军及其家眷所居不过其中十之一二,倒有三成归于文学馆,三成归于演武台,台下更是阅兵、聚兵之处!其实卫将军早说了,若将来能一统天下,让海内安定,一定要整饬旧都或长安,届时便在渭水或洛水上建立三台……一台归大学,一台归义从军校,一台照搬铜雀台,归文学、演武之事,非只如此,邺城、昌平、成都、太原、下邳、秣陵、襄阳,都要有这么一座台!如此方能使文学昌盛,使士民尚武,使天下归心!诸位,卫将军的志向,你们就不要以区区之苟且,妄自揣度了!”
“早听说颍川郭奉孝的名声了,但今日相逢,才知道仍然小瞧了足下。”片刻之后,刘备终于在一片沉寂中缓缓而答。“足下的言语堪称慷慨激昂……”
“是卫将军的行为举止,志向言语,自带慷慨之气,郭某复述之时言之有物罢了。”郭嘉终于扭头看向了刘备。“不过,刘豫州也不必妄自菲薄,足下今日能轻身至此,其实已经有了卫将军三分气度!”
刘备沉默以对,半晌方才缓缓颔首:“且观之吧!兄长用心于长安,履天下事,自然是比我强的,但徐州区区之地,今日无论如何,便由我与孟德兄暂为之好了。”
“徐州区区之地,卫将军不以为然,但是我们下面为臣子的却要奋力争一争的。”郭嘉忽然扶剑再笑。“下邳这里,徐州腹心这里,陶徐州与刘豫州早有私相授受,我们自然不会多事。但……”
“足下若是想说青州水军会浮海南下,绕到琅琊臧将军身后,胁迫他降服的话,也请不必多言。”刘备忽然振奋以对。“自当年辽东浮海趋青州事后,天下无人再敢小觑水军,而海中船只以尖底、高舷、细长为主,大大不同于江河之船,也是一望便知的,来时我已经遣麾下海军校尉周瑜引海船四十艘,水军一万,沿海从广陵北上了……”言至此处,刘备瞥了眼身侧一言不发的张飞,不由微微一顿。“备是万万不敢与我兄为敌的,但今日受陶徐州托付徐州事,总不能不许我防卫本领吧?”
“这是自然。”郭嘉微微变色,又瞅了一眼之前唯一上前与刘备对答的广陵太守赵昱,还有一言不发只是扶额咳嗽的陶谦,旋即再度微笑如常。“我们也只是得了卫将军许可后勉力为之而已……可是刘豫州,你不免弄错了一件事情。”
“何事?”
“若臧将军早已经降服关镇东,而此番青州水军南下原本是要试着图谋东海呢?”郭嘉微笑反问。“当然,若遇到刘豫州的水军,我想东海自然是求不得了。”
刘备难得愕然,却是死死盯住眼前的年轻人不放。
而郭嘉却不再多理会,只是微微拱手,便居然要扔下王朗与满堂脑子已经烂如浆糊的徐州上下,先行离去……很显然,他与王景兴虽然同路,却各有所属,根本不是一个系统的人。
“奉孝且住。”就在这时,刘备忽然又喊住对方。“事已至此,多言无益……还请足下留下做个见证!”
郭嘉在陈登等人的瞩目之下,微笑复还。
“诸君。”刘备收拾情绪,重新立于陶谦之侧,放声而言,声振屋瓦。“今日陶徐州许我代掌徐州之地,诸君可还有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