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页

他们很快发现, 认识常用字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好处,比如, 在县衙外头贴个告示, 不必请一旁坐着算卦代写字的先生, 自己就能给百姓读告示了;平日里巡街也轻声细气了不少, 毕竟总得做出个“文化人”的模样, 不能与那些混混们一般模样。

最要紧的, 是县太爷发下来的一些朝廷邸报、内部参考(其实就是一些摘抄摘要), 他们也都能不费多少力气地读懂了——那上头有不少胥吏盘剥百姓、刁难索贿、挟制主官、监守自盗、包揽诉讼一类的罪案,以及案件的最终结果。

那些结果自然是胥吏们被绳之以法,处以极刑。偏生这些“参考”对于这些人的下场, 描绘得细节精确, 栩栩如生。刘立兴读来, 仿佛能听到刑场上那些惨绝人寰的呼号。他一路读下去,汗毛立一阵又倒一阵的,心潮此起彼伏。

这会儿刘立兴正翻阅着一份“参考”,忽见叔祖刘名化过来,刘立兴便问:“叔爷爷,您说这些个官府里的吏员, 放着好好的公门饭不吃,为啥非要不尊法纪, 作奸犯科?”

刘名化听见,顿时一脸的乌云,心想:你小孩子懂个屁!

胥吏就是在刀尖上行走的职业, 走得稳走得巧了便能赚得盆满钵满,一人得道连带整个大族都鸡犬升天;走不巧了摔跌在那刀尖之上,自然是鲜血淋漓死无全尸——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别看这些了,”刘名化心里虽然不喜,但还是叫上了刘立兴,“跟叔祖来,今日是去袁大人那里商议征收岁赋的事。”

刘立兴登时应了,尾随叔祖去了县衙后堂的一座花厅里。

刘立兴今年十八,刘名化辈分比刘立兴高了两倍,是他的叔祖,但刘名化今年不过四十多岁,正当盛年,是个精力充沛的人物。据说当年刘名化第一次承下了县里征收岁赋的差使的时候,曾经三天三夜没合眼,把所有的账目全都对平,因此得了上上任县老爷的青目,此后县里征赋的差使,就全都是刘家担着的。

两位刘氏族人进了花厅,见到的却不是县尊袁化,而是一名十七岁俊美非常的少年男子,陪着他的是师爷李有为。

刘立兴对眼前这人很熟悉,当即拜下去:“属下见过贾三爷。”他以前常在桃源寨,自然见过贾放。

刘名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皮囊好得不像话的年轻人,竟是常驻在武元县的平南节度使贾放。

贾放温和地让两人坐下,开口道:“此前问过了李师爷,说是刘书吏每年都是主持征收秋赋的任务。立兴虽说今年刚来,但你替下的那位族叔以前也是负责这一块工作的。”

贾放见刘名化年纪大些,便尊称他“刘书吏”,而刘立兴和自己年纪相仿,是刚刚通过文凭考试被提拔到县衙里的年轻人,便叫他“立兴”。

称呼不同,刘立兴便显得十分得意。刘名化则不动神色,但是斜眼看了侄孙一眼。

贾放便转向李有为,笑道:“这武元县的情况么,确实比较特殊一点。”

师爷李有为一张老脸登时发红,努力地嘎嘎笑了两声融洽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