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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却“咦”了一声,惊讶地问:“令妹……我怎么记得,那天在晚晴楼上说话的是令弟……”林如海好像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贾放却完全顾不得他未来的妹夫和妹妹之间的这段缘分了,他只管紧紧盯着水宪。

“我从德安县流民营中出来,拜别四皇子殿下的时候,他曾交待过一句话,说是,盼我等做一个能救万民之人。”

“我们现下必须加快行动,尽快将京中各大粮行的头寸挤爆,甚至可以采取非常手段,例如直接扣押一两家大粮行的存粮,杀鸡儆猴,才能令京中粮商放弃囤积,用他们的力量救民于水火。不如此则前功尽弃,最终只有那些玩弄权术,视天下生民如草芥的人攫取最大的利益。”

水宪显然没有料到贾放有这样的决断,他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四方亭中的棋台跟前,拈出一枚白子,将它放置在黑子之中,然后将它翻过来,使它混迹在一群黑子之中。

“你刚才说过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京里的粮行逼到墙角,只怕会伤到一个好人。”贾放这时也放缓了语气,他能理解水宪的犹豫。

如果牺牲一人,可以救万民,到底牺牲不牺牲,救还是不救——这是千百年来一直困扰着人类群体的道德难题。

但是现在不是化解道德争议的时候,而是尽快采取行动的时候。

“当初四皇子与家父主动前往西路德安县,兴建流民营,亦是不顾自身安危,自蹈险地,以求能救活十万百姓。四殿下如何想我不敢说,但是家父行事之际,从未将一人一家的福祉置于万民之上,包括他自身在内。”

“活一人,还是活万人,说白了其实是一个关于个体还是集体的伪命题。多数时候个体的命运与集体的利益其实没有必然冲突,只是我们在找借口,认为两者不能兼顾而已……”

贾放一旦开了话匣子,他说的便无人能懂。林如海和水宪都需要凝神仔细听,才能大致听懂贾放的意思。两人都觉得他这番话听来拗口,不似时人常用的言辞,却意义深远,耐人寻味。

“将两件事掰开来看,结论很简单:做必须做的,也做好牺牲的准备。”

“也就是说,我们做无愧于心的事,至于您说的那位好人——尽量帮助他避开伤害,如果实在不能,便考虑伤害后如何补偿于他……”

水宪伸手,拈起那枚棋子,“啪”地一声打在棋盘上,这是下棋之人的习惯,俗话叫“打围棋”就是这么来的。他落子的时候,原本的黑子已经再度翻转,成为白子。

“子放说的是正理!”水宪此刻的表情已经恢复为一派云淡风轻,甚至还带上些许笑容。这人现在已经完全从此前的负面情绪中恢复过来,“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子放,如海,此事不宜多想,单凭我等的本心率意而为便是了。”

他说着,再度站起,转身来到西面的荷池跟前,竟然邀了贾放与林如海两人赏荷:“没想到吧,这才四月间,小荷已露尖尖角。没多久,我等就能在这梧竹幽居里,伴随着清风赏荷品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