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弘院主和带来吃食孝敬的两位村惣一起走了,能看的出来他们并未听进高师盛的劝诫,反而坚定决心,要与滨名家抗争到底。
能被推举为’村领讲惣’的人多是‘不畏强健’敢於同名主伉辩者,两位村惣也确实敢为‘伉辩名主’,但世事总是强健之徒逞凶,若真的‘伉辩’有用,又何至於四处求告,让庄官出面替自己主持公道。
“呸!”长田盛氏用茶水漱了漱口,吐到旁边田垄里,鄙夷地说道:“滨名家做事蛮横无理,如此盘剥村人,也不怕惹出一向一揆把他的三日馆,给一把火烧了!”两家同是乡里的大户,彼此间很是看不上。
高师盛心道:“你大兄从徒附口中夺食,也没见比滨名家强到哪里去。”但眼下正花着长田家的钱粮,再说这话有些忒不地道了,开口道:“话不能这么说,别看那两人在你我面前说的可怜,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其所说,还在两可之间,敢跟净土真宗讲师沆瀣一气,来找庄所代官讼告名主的人,又能老实到哪去!”
“这么说,两人是诬告了?”
“那也未必····不说这个了。庄所总是派粮也不是个办法,便有座米山,也架不住如此折腾,权之介你家不是在远骏两州的大町里,都有座铺商屋,我想组织村中老弱割取蔺草芦苇,编织些芒鞋、席居由你家代销,不要铜钱,折算成价格便宜的米粮就好。我来庄所后便一直没有休息,正好趁着这个空当,咱们明天休沐一日,你回去问问利氏先生,看看有没有利可图。”
长田盛氏豪气道:“大兄在我临来时特意再三叮嘱,只要是庄头之言,要我悉数听从,俺家连粮仓都开了,再吃进一些草鞋、芦苇榻又算得上什么?”他少有机会能掌财,这回儿大手一挥,立刻点头应承下来,反正施舍出去的那些钱粮,也没指望村人能够还回来,换些草鞋、芦苇榻就算卖不出去,也能给家里的徒附奴婢们用,总是不亏的。
“那可感情好,俺家妇最是手巧的很,脚下这草鞋就是她给编的。”闻见饭菜香味的长谷川隼人见证弘院主三人一走,立刻偷奸耍滑,扔下埋头苦干的小野忠明等人,自己两三个箭步,从窜到田垄边上,手脚并用爬上乡道,刚好听见两个闲人在谈论闲聊,忍不住搭话。
“可惜你家妇,怎么嫁了你这么个夯货···哎哎哎!···我这可是新衣···”
长田盛氏撇嘴笑话道,哪想到长谷川隼人根本没有面皮,反而洋洋得意,在自己身上胡乱摸了两把,发现沾的泥水更多了,也是,他一上午都在泥水坑里打转,衣服能不脏么。
这个泼才眼珠咕噜一转,先扫过高师盛身上,手却是往长田盛氏身上抹去,气的对方哇哇大叫。
“别跟个娘们似的,回去洗洗不就是了,俺儿子都没你这么娇气。”长谷川隼人也不管手上干净没有,抓起食盒里的半只烧鸡,埋头就啃,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庄头也吃啊!不用跟俺客气,忙了一上午可真是饿死个人了!”
“这可是富士锦做的袖衣,把你卖了也买不起半尺料子····”长田盛氏欲哭无泪,躲到一边,离着他远远的,要不是打不过,早就动手跟长谷川隼人这个便宜爹拼命了。
…………
山内通判乘坐牛车从路北,一路颠簸的赶了过来。
高师盛急忙起身,带着两人前去迎接,等牛车停稳长田盛氏、长谷川二人撩衣跪倒。
高师盛名门子弟,泥尘飞扬干脆让到一侧,只微微欠身,行半礼。
山内通判一下车就褒奖道:“状令未至,却不想新九郎已然赈灾过半,当真为郡里大大减少了压力,我听闻乡人传颂你冒雨送粮的事迹,实在让我等在郡里望白署空之人汗颜。”
高师盛原本见他如此热络,不由大为奇怪,待听到是因自己赈灾得力,忙谦虚道:“此皆是长田家主利氏先生慷慨解囊,下吏不过坐享其成,雨雪劣天抚慰孤寡,本就是庄所代官职责所在,郎官如此谬赞,实在折煞下吏!”
顿了顿又说道:“郡里诸公皆雅量清贵,新九郎鄙俗不文,唯有如野山右卫门大人,一般恪勤匪解,方才不至於辜负骏府之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