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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整个泗上的执政体系,一个完全的近代国家机器,论动员力、组织力和执行力能把周围的分封建制的邦国贵族打出屎来的国家机器。

一整套逻辑下来,适所修正的墨家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和时代格格不入,却又充满活力。

说它万民制法,却又控制政策方向;说它同义,却又不管束太多,使得踮屣这样的民众喜闻乐见的舞蹈大行其道;说它自化,却又引领对联、鞭炮、餐桌、筷子之类的习俗;说它保守,男女牵手行于途、鼓励自由恋爱、鼓励早婚早育;说它自由,但为妓违法、乞讨违法、什伍制度、强制军役……

同义、平等、兼爱。

墨家从适主政宣义部到现在,一直遵循这三条准则,也就造成了这个光怪陆离在这个时代有些魔幻的泗上,开辟着诸夏特色的启蒙运动——自由、平等、博爱的启蒙运动能够成功的前提,是工商业者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可以自行搞掉封建贵族,以广泛的自由促使广泛的工商业者反抗旧制度——同义、平等、兼爱的前提,是工商业者没有足够的力量,不能够依靠广泛的自由促使广泛的反抗,而不得不以同义来组织先锋队夺权。

所以墨家和杨朱学派不对付,杨朱学派那一套,放在工商业极为发展、资产阶级和市民阶层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那绝对好用,但现在用那就是找死,会被封建贵族打的渣都剩不下,学说都会被湮灭。

所以墨家和儒家不对付,儒家那一套,魔改之后只能走封建仁义宗法的路,以德为最高准则,注定了熬不过最惨烈的原始积累,太不仁义了;不魔改的话,实在是落后于时代了,克己复礼和墨家的义即利也完全相悖。

所以墨家和农家不对付,农家那一套,标准的空想,十足的劳动换来十足的商品,以劳动价值取代价格,达成没有利润的交换,保证农民利益,使之小农化,只能最终融合进封建仁义宗法之中,作为重农抑商的刀来用。

所以墨家和管子学派也不对付,管子学派那一套,标准的商业资产阶级手段,把整个国家当成全国最大的金融投机商,操控物价,依靠各种物价的操控充实国库,各种金圆券手段、高利贷富国,工业资产阶级发达还好,不发达就是作死。尤其是离泗上这么近,泗上的手工业发达,齐国照着管子学派这么搞,手工业被泗上远超,又离泗上这么近,很快就要变成买办政权。

所以墨家和名家也不对付,名家那一套的始祖,是邓析,靠着一张嘴,作为郑国最大的讼师,愣是扭转了郑国的法律。一大群律师、雄辩家掌握天下,墨家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墨家和兵家也不对付,兵家打仗有一套,但是打完仗怎么办?统一了之后怎么办?兵家避而不谈。

所以墨家和楚国道家也不对付,万物自化,自然法则,要是一切都等着万物自化,墨家所谓的乐土肯定在将来的某一天能达成,然而哪一天呢?鬼知道。千百年后,诸夏等得起吗?民众等得起吗?

所以墨家和郑国道家也不对付,道法自然,小国寡民,国家机器的出现是一切混乱的根源,于是就要退回到道法自然的自然状态,国民自治,每个人都有执行自然法的执法权,那过于空想。

……百家争端,除了现在还没有完全成体系的法家,墨家可谓是和谁都不对付。

可要论起来,却又和谁都对付,都在吸收着百家的精华,化为己用。

道家的道,很好啊,万物自化证明墨家的乐土九重学说是合理的,是符合天道的。道先生而宇宙自化,完全就是包装成天志的“机械宇宙观”的翻版。对于社会发展的道,是无为自化等着自发演化到资本主义萌芽状态?还是掌握了利益分析学说之后大力推一把,强行带进去?那也不是不可调和的,坐下来聊聊,互相进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