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义打点精神,招呼士卒起身:“也歇得够了,下一程当再急奔五里,直向西南方向。我知汝等多数囊中水尽,且待临近汾水,自可畅饮!”
等看士卒全都抖擞精神,站将起来,并且队列严整,而且主力也将将要追近了,段明义这才一挥手中长矛,驱策战马,向南驰去。
行不多远,忽见地平线上隐约现出无数旌旗来,多数色黑,绘制各类飞鸟图案,正乃羯赵旗色。段明义早有准备,并不感到惊慌,反倒因此而兴奋起来,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果然不出王将军所料,段某建功立勋,便在今日!”当即招呼部下:
“我曾听一个和尚说,人死非如灯灭,轮回还有来世,只须死得其所,心中无憾,此生罪孽,便可洗清,来生托到太平时节、大富大贵的人家——汝等可有憾么?有憾早说,无憾便可随我冲锋!”
他这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野狐禅,平素未必深信不疑,此际却希望确是真理。当下以此虚言来鼓舞士气,兵卒们都说:“我等无憾,愿随部督杀敌!”也有人嚷嚷:“阿爹(老娘、妻子、小儿等等)已在关中,有地耕,有饭吃,我省下赏赐,还能与他做件新衣,尚有何憾啊?今若死在此处,他连地也不必种了,吃我抚恤,少说十年!但部督往何处冲,谁敢不跟,便是野狗养的!”
段明义见士气可用,不禁微微颔首,随即拍马拧矛,便朝敌阵直闯过去。
对面敌阵,自然便是郭荣所部了,三千多人,马步俱齐,既见绛邑来的粮船不靠西岸,反贴东岸而行,便留下一小队监视,自己稍稍离开河岸,当道立下阵来。他原本还想设伏的,只可惜此处一望平野,虽有树林,却不甚密,偶尔草长,却不甚高,仓促间真还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躲藏。无奈之下,只得高张旗帜,以堂堂正正之阵相候。
临近正午,果见一对晋兵冲杀过来,当先一将,身高马大,手挺长矛,看似颇为威风。郭荣见状,急忙擂鼓,通报各部警惕,随即弓箭手稳步前出,便是一轮羽箭如疾雨一般射将出去——
段明义冲锋在前,“啊呀”一声,中箭便倒。
……
其实这家伙傻了,只凭一腔血气之勇,便向三倍于的己羯阵发起突击,欲图为主力部队杀开一条血路来。然而汾水西面,数十里都是平原地形,连小山包都没有几个,郭荣就三千人,能够排开多长的阵列?你直接绕过去就好了嘛,何必以远来之兵,冲突已布之坚阵呢?
固然仓促绕路,或会遭到敌兵的侧翼攻击,但对方这一运动起来,队列自然难以维持,等到自军主力赶至,便可直接通过,或者配合前锋,反过来夹击郭荣。段明义终非大将之才,缺乏灵机应变的能力,也就只知道硬着头皮,正面冲撞了。
我动彼静,羯兵自然可以抢先发箭。这一对晋军基本上全都是步兵,所以跃马挺矛,冲锋在前的段明义,目标就极其明显,几乎十支箭里有五支都是奔着他来的——
即便天神下凡,三头六臂,估计也难尽数避开,段明义当即大叫一声,连人带马翻倒在地。羯阵中方起一阵欢呼,晋兵也急忙抢步上前援护,探其死生,就见段明义一个鲤鱼打挺,又再立将起来。
因为距离问题,来箭多为抛射,准头有限——特意瞄着某人,那命中率就更低了——然而段明义能够挥舞长矛,挡开那些瞎猫碰死耗子的来箭,他却护不住目标比自己大上一倍有余的坐骑。坐骑首先中箭栽倒,段明义及时抽镫、纵跃,虽然也跌了一跤,好险没被压在地上——真要是被马尸压在下面,即便不受伤,估计轻易也爬不起来了。但此际毫无遮挡之力,就被三支羽箭射中了躯干,还好有两支未能透甲,还有一支射中了他皮糙肉厚的腹侧,穿了皮肤,未透脂肪。
这般伤势,对于段明义来说只是小菜一碟罢了——可惜损了坐骑——当下匆匆站起身来,呵斥前来救护的部下:“不必管我,身上有甲,哪里那么容易被箭射杀?只管朝前冲锋便是!”说着话,仍挺着长大的骑矛,朝向敌阵便发足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