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霉城池终于是守住啦!他这才终于把心中那条蠢蠢欲动的毒蛇彻底堵回地洞里去,随即满面红光地登上城楼,来见荀灌娘,禀报说:“仰赖将士勇斗,也是大司马威仪庇佑……夫人洪福齐天,胡已退矣!”
荀灌娘还有点儿迷糊,问道:“我见胡寇损失虽众,尚不致败,如何不收拾城下遗尸,便即退去了?得无有诈乎?”
陈安笑道:“方攻半日,若无外援,谁肯以退兵施诈?此必援军近矣——夫人勿虑。”随即双眉一皱,貌似自言自语地道:“我不若点选敢战士卒,出城追杀,或可获利……”
他也是还在犹豫,却被荀灌娘一句话打消了念头——荀灌娘说:“将军,画蛇不必添足。”你能守住大荔城,护得我平安,就已经立下莫大功劳啦,何必多此一举呢?若有闪失,胡军返身再来攻打大荔,又如何是好啊?
第四十五章 蒲津
裴该命甄随、王泽率部先行,来救大荔。二将不敢懈怠,兼程起行,急走两日,终于在这天黄昏时分,抵近了大荔城下。哨骑来报,胡军才刚撤围而去,东向黄河。
甄随道:“此必欲夺渡口,逃归河东去——我等当急追勿舍!”
王泽劝说道:“大都督只教来救大荔,既然大荔不失,我等便当入城守护,以待大都督前来,再作区处。且我远来疲惫,若不入城歇脚,而直向渡口,倘若胡寇返身来攻,又如何处啊?”
甄随横了他一眼:“汝这话却怪。倘若胡军不撤大荔之围,而返身来攻我,我等又如何处?不过与之一战罢了。在大荔城下是战,前至渡口,难道便不是战么?”
顿了一顿,忍不住还是加上了几句解释:“胡寇若守渡口,随时可以退返河东,则其军心必定,说不定刘粲贪心不足,还要沿河北上,去寻大都督决战,或者南下攻略渭汭,断我与洛阳之联络。我若归入大荔城中,则正中彼等下怀。不若前往渡口,与胡相峙,则其必不敢四出,且待大都督来,正好一举摧破之!”
王泽闻言,略略愣了一下,便即抱拳道:“甄督所言甚是,末将思虑不周。”他心说最近军中隐有传言,说甄随其实是假痴不癫、装疯卖傻,这人情商虽然不高,智商还是不能小觑的,否则光凭勇猛和运气,怎么可能打那么多胜仗?我还暗地里嘲笑过这种说法,如今看来……空穴来风,不为无因啊。
其实甄随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老爷在大荔城中等了那么久,就想到郃阳去攻打胡垒,取刘粲的首级,结果光出城转悠一圈,还没能斩杀刘骥,我这儿正郁闷着哪!眼瞧着胡军距我不到二十里地了,一卯劲儿就能见到刘粲大纛,你倒叫我先进大荔城去歇脚?我怎么可能忍得住啊!
倘若此言一出,估计王泽就不会对他刮目相看了,会以为:这才是你真心话,前面都是矫饰!你丫就纯是想打仗,立功心切而已。
于是二将率领所部兵马,急匆匆便向渡口追去。眼见乌云四合,暮光渐隐,这一日黑得似乎比往常要更早些,虽然距离渡口尚有十数里之遥,甄随却不敢再冒进了——而且估计大黑天的,胡军必然在渡口下垒,不会这便转向它处——下令全军止步,就地安营扎寨。
他们立寨的位置,恰好在大荔城东三十里外,此处地形西高东低,有道一丈多高的缓坡。甄随把营中琐事全都委托给了王泽,他自己立马坡上,朝着黄河方向远远眺望。隐约可见,远处黑暗中闪烁出星星点点的火光来——不知道胡寇是否已然攻克了渡口?
探马前出,多数都被胡骑所杀,十之一二带箭折返,都说两军相距不到二十里之遥。那也就是说,自己见天黑而停步,同一时刻,胡军才至渡口,不大可能连夜发起猛攻,势必也要安营下寨。那么倘若己军明日平旦即起,黎明时西进,天光大亮时便即逼近胡阵,则胡寇没有什么余暇再去攻取渡口了。若能将刘粲困死在黄河西岸,待等大都督乃至郭默率军来合,不但能够战而胜之,还可能使其无路可退,匹马不得返归河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