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笑笑:“果然,主使者并非胡寇罢?”
晋胡之间本为敌国,相互争斗,无所不用其极,那么刘曜或者刘粲派名死士过来谋刺裴该,本是情理中事啊,有什么必要隐瞒呢?为什么那“裴坦”要咬紧牙关,死都不肯交待究竟是谁派他来的?
况且裴该回想昨日之事,“裴坦”一进来就叫:“不期今日尚能得见阿兄之面!”是一口纯正的河洛话,就没有丝毫的河东腔——他原本对河东腔也不大在意,但在见过郭璞之后,心中自然而然就有了深刻的印象。
若是胡汉遣来,那要找个河东人冒充裴氏子弟还不容易吗?难道河东人里面就绝对出不了胡人的死士?而唯有从别处遣来的,河东腔难冒,找个官话标准的,也勉强可以凑数了。说是从河东来,要是一口北地腔、河北腔,乃至吴音,裴该必然起疑,倘若普通话说得好,就不致于使人警觉了。
所以他早就怀疑此人并非胡汉所遣,怕的是朝中某人要对自己不利,所以绞尽脑汁,也一定要讯问出个结果来。那么此人连死都不怕,还能熬刑,要怎么才能撬开他的嘴巴呢?那便只有辱之了——我把你阉割了,还绑着到处去游街,这可比死更难受吧?
对方若真连这都能忍,裴该也无法可想,谁料歪打正着,他竟然就此招供了——裴该心中对于其背后主使,也就此有了大致的判定。果然,文朗咬着牙关禀报说:“使此人谋刺主公者,张春也!”
裴该心说果然是他!
他目前可以掌控的地盘儿,也就河南、关中之地而已,徐方太过遥远,当然不可能真把“裴坦”绑到徐州去游街,而且估摸着走半道儿上,怎么也该死透了。“裴坦”不想受辱,被迫交代幕后主使,很大的可能性,就在这片地域当中,有他的熟人,则一旦被人见到、认出,不但自己身败名裂,还会辱及祖宗。就此可以将其来源,缩小到司、雍、兖、豫,以及周边部分地区,不可能更远了。
——真要是江东找个土著过来谋刺裴该,北边儿就不大可能有人认得。
不过好在,真相还在裴该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是司马保部将张春所遣,不是在长安城内出了叛徒。裴该不禁长出了一口气,随即瞋目恨道:“张春昔刺陈安,今又来刺我,果然……”忍不住就口出一句后世俗话——“狗改不了吃屎!”
第三十四章 镇戎策
有些人正面放对难以取胜,就喜欢出歪招,派刺客,而且这种投机取巧的事儿能上瘾,一旦成功一回,必然还有第二回……
但是这种暗杀行动永远都无法阻挡历史的车轮,好比说新、汉之交割据四川的公孙述,刘秀遣将讨伐,他先派人刺死了来歙,二回又派人刺死了岑彭——但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败亡的命运。
裴该心说你张春又算什么东西了?你连公孙述的脚跟都比不上,还敢派遣刺客,先谋陈安,再欲除我?而我险些真中了你的毒计,有几毫秒时间连死志都存下了,真是奇耻大辱啊!当即通告诸将,说且待秋收,最晚今年冬季,我便要亲率大军攻打蒯城,讨伐张春——“必分裂其尸,始消心头之恨也!”
话虽然这么说,但若真的不管雍、秦两州局势,执意往攻张春,是所谓“因忿兴师”,很可能露出破绽,导致丧败。裴该还得先等着实安定郡内战事的消息,知道结果究竟如何,只要那仗打得别太难看,哪怕不能平灭卢水胡,但只要能暂且牵绊之,他都有借口直接向张春用兵了——“项庄舞剑”,其实剑指司马保!
估计司马保是不大可能听从诏命,跑长安来谢罪的,但即便你来了,我也会要求你先献出张春来,否则咱就没条件可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