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才说到司马睿:“琅琊大王奉命南渡,披荆斩棘、筚路褴褛数岁,始得初安而已。然前有陈敏、钱璯纵肆,后有杜弢、胡曾为乱,今吴兴周、沈,尚怀异心。诚恐若大王归藩,建康无宗室镇守,宵小之徒妄求一逞,将各媾衅,则数年之功,难免毁于一旦。且国家方致力于平阳、巴蜀,图灭篡僭,重归于一,实不宜再乱江南——还请裴公三思。”
裴该笑问:“唯琅琊王才可镇定江东乎?”
刘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裴公曾住建康,自然知晓,南渡侨客与江东土著嫌隙本深,龃龉不休,唯宗室藩王始可使双方信服,勉强协力,若易以外姓,则必生乱。然如西阳、南顿诸王,则无琅琊大王之宽厚、得众,安可使代?”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顿,补上一句:“且今建康之政,出于王茂弘,江上重军,无过王处仲,王氏本大王藩内之臣,唯信大王而已。”
裴该略微摇一摇头:“未必啊……琅琊王何如东海王?”
第二十五章 不为晁错,也不做曹操
刘隗说只有琅琊王司马睿才有足够的威望,镇定江东,更重要的是能够使以琅琊王氏为首的侨客重臣们臣服,倘若换了一个普通官僚,则必然会产生祸乱;而易以别家藩王,同样不行——除了南阳王司马保外,还有谁能够和司马睿名望相若?可是能把司马保放建康去吗?
裴该当即摇头反问:“琅琊王何如东海王?”
刘隗对此质问自然也早有腹案,当即答道:“我固知裴公寄望于东海大王也……”东海王司马越是“八王之乱”中笑到最后的一个,关键是得到了包括河东裴、琅琊王等关东诸大姓的拥戴,当时司马睿才只是司马越的小弟而已;况且裴该姑母为司马越之妃,则你自然会看重东海王司马裒,然而——
“昔之东海大王,与今王不同,今王初冠,尚无名望,且辈分甚低,何以与琅琊大王相提并论啊?”
裴该笑笑:“卿其轻视天子乎?”
司马睿是司马懿的曾孙,司马裒就理论上而言,当是司马懿的玄孙——即便外继东海王家,为司马越之孙,辈分也没有变——所以刘隗说他辈分低,恐怕难以服众。但裴该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今天子司马邺也是司马懿的玄孙,跟司马裒同辈,且初冠未久,你说司马裒年纪轻、辈份低,难道是瞧不起天子吗?
真正诛心之论,刘隗听了不禁面色大变,赶紧俯首道:“天子为国家之主,天命所归,何论行辈?即孺子在朝,吾等亦当俯伏叩拜,岂敢轻视之?裴公遽出此语,隗唯死而已!”
裴该见他摆出这种仪态来,也知道自己话说得太过了,本意震慑对方,但未免显得自己气量狭小,且故意罗织罪名,于是摆摆手:“无心之言,大连休怪。然以大连看来,东海大王必难以镇定江东么?”
刘隗说这是当然的——“且东海大王本为琅琊大王之子,虽已出继,血缘不易,乃可逐其父而用其子乎?”
裴该问道:“使大王归藩而已,何云逐也?”
刘隗寸步不退地回答:“诸王镇定方面,本武皇帝旧政,今无罪而使归,非逐而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