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当初我轻入宛城,就差点儿被第五猗给谋害了啊——顺便瞥一眼站在旁儿的王贡——如今还敢不慎重点儿吗?他有些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王贡笑道:“明公不必担忧。贡昔在宛城设谋,本为离间明公与第五,第五猗庸懦妄人,杜曾流贼之性,乃听我计,今长安城内皆公卿也,彼等岂不怕骂名乎?”当日第五猗想挟持你,你根本料想不到吧?因为这事儿本来就荒诞,出乎常理,所以除非长安城里还有一个我王子赐的分身,否则绝不可能加以复制。
“且长安方局促,兵弱而粮乏,急欲得援,若彼等敢害明公,则恐再无一兵一卒愿入关中勤王也。索公等即不虑天子,难道不虑自身性命乎?在贡看来,即或有疑忌、提防明公之心,亦不敢轻露,而必礼遇明公也。”
裴该不担心梁芬,只担心索綝。索巨秀权力欲太重,专横跋扈,又不善于团结同僚——竟能把麴允都逼得倾向司马保,也真是醉了——肯定不易相处。但若仅仅如此还则罢了,最担心索綝认定自己是个威胁,到时候或挟持,或谋害,自己一步踏入陷阱,那就欲哭无泪了。然而王贡所言也有道理,索綝即便不算智者,应该也不傻,自己都半截入水了,还打算把岸上递手援救的人也扯落水中,这种事儿他应该干不出来吧?
尚在沉吟,就听裴嶷说道:“使君既至长安,岂有不入之理?若不信我,我便当辞去;若无意恢复社稷,也可就此退兵,折返徐州。”
裴该闻言,不禁笑一笑,说:“叔父言重了,我安有不信叔父之理啊?只是筹思,南阳王既断陇道,长安粮秣不足,则我便率军来援,无粮又能有何作为?”
裴嶷说关于此事嘛,我倒是有些想法,要与文约仔细计议一番……
第八章 大兵营
因为明天一早便要觐见天子,故此裴该在与裴嶷商议过后,连夜进城,连裴嶷等文吏,带亲信部曲,正好一百人,却并未使甄随、北宫纯协行,而命二人好生照管营地。
长安城高峻雄伟,但亦多有残损痕迹,很多部分的修补尚算牢固,却根本来不及考虑美观问题。入城之后,游目四顾,果如裴嶷先前所言,如今的长安就不是一座都邑啊,只是一座大军营罢了……
永嘉五年六月,刘曜、王弥、石勒、呼延晏等攻陷洛阳;胡军趁胜直进,八月,刘粲、赵染亦克长安,俘杀晋南阳王司马模。要到这一年的腊月间,贾疋、索綝、梁综、阎鼎等始拥戴司马邺于雍,称皇太子,旋攻长安,翌年四月收复之。当时守备长安的是刘曜,见势不利,遂尽迁城内士民八万余口而北遁平阳去了。
根据后世史书记载,当司马邺继统之时——“天下崩离,长安城中户不盈百,墙宇颓毁,蒿棘成林。朝廷无车马章服,唯桑版署号而已。众唯一旅,公私有车四乘,器械多阙,运馈不继……”
虽然长安光复后,流散四野的百姓陆续归来,但将近四年过去了,据说也仅仅聚集了不到两千户而已——没办法,大头都被刘曜给掳走了啊——不及全盛时的十分之一。如今城内最多的反倒都是兵卒,包括禁军和各方勤王兵马,不过精锐大多被麴允带出去抵御刘曜了,留存的绝大多数都是老弱……根据梁肃从前所说,只有千余凉州骑兵,尚堪一战,那是因为其将素与麹允不和,而宁可投效索綝之故。
终究索巨秀是敦煌人,算半拉凉州老乡,而麴氏只是秦州土著罢了——虽说百年之前,秦凉本不分家……
裴该边走边看,忍不住凑近裴嶷一些,压低声音说道:“若麴大将军果有异心,返身入城,即可拘捕索公,夺其权柄……”裴嶷点点头,然后回答道:“闻索公素敬梁公,而麴公不及也,是恐即得长安,若无梁公之助,亦将难以镇定吧。”
裴该微微而笑:“彼等武夫,自有此虑……”言下之意,我就不必担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