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此艰危之际,索巨秀明里不说,其实暗中对裴该、祖逖还是寄予厚望的——梁肃是他亲外甥,自然能够听到一些旁人听不到的话——不过没期望他们能够打赢胡军,恢复河南,只希望他们可以绕而西,通过上洛郡迤逦入关,一方面给长安送点儿粮食过来,另方面有了这支兵马,便有可能可威压麴允,并且逼迫司马保低头了。
故此据梁肃所说,朝廷实已颁下密诏,命裴该在河南牵绊胡军,祖逖率所部经上洛入关勤王——当然啦,这封诏书裴、祖都没接到,也不知道天使是绕路太远,还是干脆在半道儿就丢了性命,或者趁机落跑了也很有可能……同样,裴、祖请求授予节杖的上奏,似乎也还没能送抵长安。
裴该向梁肃介绍了攻略河南的情况,并言平阳内乱事,梁肃点点头:“此事亦略有耳闻,但不之信耳。”长安朝廷跟刘曜所部距离很近,这年月又没有什么保密意识,自然方便探听到某些内情,只是所谓刘乂的“清君侧”,太过匪夷所思,自索綝、梁芬以下,就没谁肯相信——还不如说刘聪突然间挂掉了,只是密不发丧,刘曜因此才有退兵之意,来得可信一些。
如今听裴该说起此事,据称是通过降将之言,已经可以确定了,梁肃不禁大喜:“此上天护佑我晋也!即便刘曜不能胜刘粲,甚至于反缚刘乂以献,然彼既退去,两三月内不克再攻万年,朝廷可略得喘息之机。若能趁此时机,说服南阳王解陇道之断,则长安有救矣!”
完了他就问了:“裴公此来,止率两千骑勤王么?为何不见祖豫州?”
裴该答道:“为得琅琊王退兵之令也……”
梁肃愕然道:“琅琊大王因何而令公等退兵?”
裴该苦笑着摇摇头:“我亦不知……然才破刘敷,恢复河南,若然退兵,前功尽弃。因此祖豫州暂留镇河南,行文质询,以待后命;我因念天子悬危,急率部匆匆而西——尚有一万步卒在后,数日便至。”
顿了一顿,他又说:“我急欲入长安觐见天子,若得天子下诏,则可罢琅琊退兵之命,到时祖豫州也可入关勤王了。”
梁肃连连点头:“如此甚好,我即刻为裴公修书一封,通传索大将军,使其迎接裴公进入长安吧。”
……
裴该离开华阴之后,便即踏入京兆郡,经郑县、新丰、阴般、霸城,两日两夜,疾驰而至长安近郊,扎下营垒。
外军至京,当然不可能一声招呼不打便汹涌而入,而索綝、梁芬也不可能在未得天子诏命——当然了,司马邺年纪尚幼,所谓天子诏也还是他们俩说了算——的前提下,跟梁肃似的出城迎接裴该。按照规矩,裴该得先派人入城去拜访当道诸公,在得到允许后,他再亲自进城、入宫,谒见天子,然后才谈得到如何安置他这支人马的问题。
因此裴该特意把裴嶷和王贡等人带在身边。今时不同往日,长安城内暗流汹涌,若寻常遣名从事入城——比方说裴寂,虽然能说会道,终究身份太低,眼界也浅——说不定反而坏事。倘若索綝坚决不允他进城呢,难道他还能杀进去不成么?再倘若索綝起了异心,想把裴该放进城后一刀杀了,并其部众呢?有裴嶷再加王贡辅佐,成功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一些,安全系数也高一些。
裴嶷、王贡领命,在陶德等裴该部曲的护卫下,便即跨马而行。才刚离开正在屯扎的营垒,就见甄随背负长弓,扛着长矛,矛尖上还挑着两只兔子一只雉鸡,欢喜而归。裴嶷不禁皱眉,就问了:“我军营垒未毕,甄将军何以出而狩猎啊?”
甄随笑笑:“扎营事自有军中司马主持,况且本非我‘劫火营’,他‘骐骥营’之事,老爷也插不上手去。昔日未领军时,常随都督四乡巡视,我总要在宿营时出而狩猎,以供都督肉食,今日卸下为将的辛劳,不妨重为……那个词儿叫重为啥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