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郁翎派出去的那名从人,本是荆州土著,极其擅泳,即便长江宽阔处也能轻易游个来回,何况河南东段黄河那狭窄的水道呢?当然啦,黄河终究是大河,即便流缓处,倘若不识水文,也是容易被搅进漩涡里去,尸骨无存的,所以他在郁翎的关照下,特意从水流较缓的小平津涉渡。
可是才刚登岸,就被晋军给逮住了。
休说孟津敌情未明,即便已知端底,以郭默“雷霆营”这区区一千来人,若无万全之策,他也是不敢往攻的,故此行至小平津附近,距离孟津渡不到二十里,便即暂且屯扎下来。随即遣出骑兵往孟津方向哨探,但将近半数都为胡骑所杀,剩下一半儿全给堵了回来,竟然连渡口的影子都没能瞧见。郭默正自烦闷,部下绳捆索绑押过来一人——正是郁翎那名从者。
这家伙见是晋军,倒并不害怕,只是水性虽好,口齿却弱,又纯是南音,郭默和殷峤凑过来一起猜谜,好不容易才搞明白对方的来历。郭默大喜:“汝既言自孟津北渡,复南归河南,则孟津究竟有多少胡贼,军势如何?可备悉对吾言之。”
然而对方却不肯说,只是反复求恳,请郭默送他到成皋去,他奉命面谒裴使君。郭默恼了,便道:“如此拙舌之辈,如何为使?想必身上必有密信。”下令搜身。
那人还想挣扎,当不得数名“雷霆营”军卒一起将之按翻在地,里里外外地翻检了三遍——可惜一无所获。郭默干脆下令:“剥尽了搜。”
于是也不管天气寒冷,三下五除二把来人剥了个精光,甚至于每寸皮肉都捏过了,连后面都挖了挖,仍然不见片纸只字。郭默不禁冷笑:“倒藏得严密——可打散了他的发髻看。”
果然从发髻里搜到了一张纸条,军士呈上,郭默接过来展开一看,先是喜出望外,随即却又深深地拧起了眉头。
那人光溜溜地趴在地上大叫:“这是要献与裴使君的,要换百贯钱的!”
郭默一撇嘴:“我哪有钱与汝?!”直接抽出刀来,就来了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随即下令将尸体抛入黄河浊流。
然后郭默才把密信转递给殷峤,与之商议。
初见此信,郭默之所以欣喜,是因为情报很详细。象郁翎这路商人,那都是经过裴该亲自培训的,并非如其所言,完全“不通军事”,所以仅寥寥数语,就把孟津方面的防务情况叙述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若无军事常识和经验,即便一支小队在面前排列,若不掐指点算,也难得准确数字;而若有一定的常识和经验,即便成千上万兵马,一眼扫过,便知约数;一座关隘防守得是否严密,除非对方有意以假藏真,则只需远观,也能明其大概。
所以郁翎这封密信上写得很清楚,胡军在孟津,约摸两千人守备,已据关隘,并分营渡口,防守尚算严密,且又有伪大将军刘敷率约三千人来援……
加起来就是五千之众啊,且领军的并非无名下将,而是刘敷,真是彻底的无隙可乘……郭默这才把脸给沉了下来,郁闷之余,搂不住火,干脆把送信之人给一刀宰了。
等到殷峤见了书信,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便劝郭默:“如此,贼无可乘,我等不如退去吧……”刘粲派兵东进,虽然行进在伊水之南,但距离郭默所部也不过十多里地而已,“雷霆营”探马隔着伊水早已远远望见,回报郭默,估计敌人是打算去攻打成皋。殷峤的意思,咱们不过一千来人,即便虚张旌旗,伪装不过五千,就算以同等数量攻打关隘,也是根本打不下来的,则敌军必不为意啊——敌不为意,佯攻就没有意义。所以还是撤吧,回去协助裴使君守备成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