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听了他这话,才终于有所动容了。
当世名将,无过祖、陶,祖逖是裴该的盟友,不大可能转化为部属,而陶侃本在江东,裴该也压根儿伸不出手去捞他。谁想到历史改变了,陶士行莫名其妙地竟然被迁至江北,落到了裴该的治下,那裴该怎可能不起觊觎之心啊。他知道自己也就见识比时人高明一些,真论起实际事务来,能力未必超群,经验更加缺乏——我就算打一辈子仗,能够成长为名将吗?还是跟刘备似的,也就留下来一个“老革”的评价?而且即便名将也不是孤身一人就能打天下的,若得陶侃为助,在军事上起码可以放一半儿的心了吧。
尤其陶士行寿命还长,即便与祖逖为敌,笑到最后的也一定是陶侃——祖士稚会被他生生给熬死。
可是陶侃既是南人,又威望素著,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从属吏转化成部下的——即便卞壸,如今也只能算裴该半个部下而已——况且陶侃自过江后,就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尽消建功立业的激情,更无屈身归属之意;最近虽说开始搬砖了,也应召入幕了,终究距离接受自己的拉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啊。
该怎样招揽陶侃呢?裴该正在苦恼,三不知跳出一个王贡来,说:“陶公心胸,尽在王某双瞳之内。”说不好听的,陶侃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王贡此言,意思很明确啊:你问我有什么可以作为奉献的,那我就奉献陶士行。你只要接纳了我,听从我的建议,就必然能够收得陶侃之心!
裴该心说这人……这话……可真是让我无可拒绝了。本来这件商品有瑕疵,我还在犹豫到底买不买,结果人说了,你只要买了这件次级品,就有很大机会赢得一件价值在百倍之上的正品!那你说有几个人能不动心啊。
然而,王贡这话真的能信么?裴该想了一想,终于吩咐从人给王贡松绑,随即就说了:“汝既能言,今有一事,要用汝的利口。或有性命之虞,但若能成功,我便将汝归于麾下,且将授予显职,赋予重任,汝可肯为么?”
王贡揉一揉有些发麻的手腕子,躬身道:“使君但请吩咐……”
第四十九章 卿卿
中国人素重婚姻,认为夫妇之道为人伦之重,所以相关礼俗很多,也很繁复,理论上没有今天下定,三日后便即成婚的道理。但因为世道的混乱,从东汉末年开始,便逐渐产生了一种“拜时”的简便婚俗,别说给了三天的筹备时间,就算上午定婚,下午新妇就可以进门。
“拜时”婚最大的特色,类似于后世的“蒙盖头”——新妇梳妆打扮之后,便以轻纱蒙面,等到了夫家,再由新郎亲手揭下。在此之前,新妇是不遮脸的,也不忌讳给宾客瞧,后来到了东晋、南朝,逐渐演变为“却扇”之俗,并且成为各种婚姻形式的必备仪式。
所谓“却扇”,就是新妇不蒙面纱了,改以双手举一面团扇,挡住面孔。
这一日荀氏女就是面蒙轻纱,进了裴氏家门,然后与新郎裴该一起向长辈行礼。理论上该拜公婆,但裴该父母皆亡,所以就让姑母裴氏和从叔裴嶷坐在了上首。拜过长辈后,夫妇再对面交拜——这也是最近几十年间新兴起的礼俗,逐渐成为普遍习惯,只有交拜,始为夫妇,若不交拜,那就代表着其实是纳妾进门。
然后是同牢、合卺。“同牢”又称“共牢”,就是新婚夫妇共食一头小猪——当然啦,不可能整个儿吃完,给盛一碗猪肉就得了——表示今后成了一家人,将在同一口锅里吃饭。至于“合卺”,则是把一瓜分剖为二瓢,使新人各执一瓢饮酒,以示从此将要同甘共苦。后来唐人孔颖达注疏《礼记·昏(婚)义》,就说:“共牢而食者,同食一牲,不异牲也……合卺,则不异爵。合卺有合体之义,共牢有同尊卑之义。体合则尊卑同,同尊卑,则相亲而不相离矣。”
这些都是中国的传统礼俗,魏晋间又产生了很多新俗,有些可以借用——比方说蒙面、对拜——某些就自然舍弃了。这年月初兴之俗还有所谓“闹房戏妇”,也就是闹洞房和调戏新娘,来宾不但可以对新娘口出污言秽语,甚至还能上手……不过士人家庭一般不搞这一套,况且一方为裴氏,一方为荀氏,谁吃了豹子胆敢去调戏新娘?